第十八章

雨滴逐渐大了起来，清脆地敲击在伞面上。

姜澜却浑然不觉，死死地盯着防盗门一边的赵琼。

女人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半天才软和下来：“阿澜啊，赵姨其实也听你舅妈说了，那孩子不是你亲弟弟，那在哪待不是待呢，对不对，这样，你看现在雨越下越大......”

“赵姨家又不方便招待你，你不如还是先回家去，反正我们住的都不远，等回头阿姨再带他来看你，怎么样？”

赵琼自认为已经退了一步，只想赶紧打发姜澜走人，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话一说完，天边蓦地响起一道惊雷，光影堪堪照在姜澜脸上，越发形同鬼魅。

姜澜一手撑着伞，仍停驻原地：“那麻烦赵姨让小辞出来见我一面，我跟他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赵琼能理解，下午和张秀珠已经成功说服了姜辞，倒是不怕再见一面能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她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把姜辞喊了出来，“小飞，过来一下。”

见姜澜脸上闪过一缕困惑，赵琼还颇善解人意地做了解释——

“他以前那名字太不吉利了，不如叫赵飞，一飞冲天嘛。”

姜澜木然地点点头。

“姐……”

里面很快传出一个怯生生的童声。

小孩倚着门边，露出来小半张脸，不怎么敢直视姜澜的眼睛。

姜澜的脸色缓了缓：“你想当姜辞，还是赵飞？”

赵琼一听，不免有些紧张地看向姜辞。

男孩一听，眼睛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伞面再罩不住姜澜，甚至隐隐有雨滴溅到她脸上，她却恍若未觉，始终睁着干涩的眼睛，不愿错过姜辞任何一秒的反应。

姜辞轻轻地说：“姐姐，你先回去吧，外面冷。”

姜澜的眼神瞬间黯了下来，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逐渐消失殆尽，只觉鼻尖、舌底都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握着伞柄的指尖险些脱力，似乎还想伸手，去摸小孩细瘦的肩膀，和毛绒绒的脑袋。

但面前阻隔她的，却好像不只是一道防盗门，而是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好，那以后，你要好好听赵姨的话。”

她本想语气再柔和些，但还是一时的心灰意冷占了上风。

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话音刚落，便毫无征兆地转身离开。

*

而当晚，张秀珠到底心里难安。

她拿了条毯子卧在外边的榻上，就一直守着门口。

只是怀孕的人嗜睡，没撑到一个钟，她就睡死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醒来，见桌上已经烧好的一壶开水，以及厨房锅里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她才确定，姜澜已经回来过了。

再接着，她暗暗观察了姜澜两天，见对方始终面色如常，除了和以往一样不常在家，也都照旧去了学校。

就当这外甥女估摸着是在赵琼那碰了钉子，然后想开了。

那这事，就算是揭过了吧，张秀珠不由松了口气。

谁知，没想再过一周。

等姜澜又从学校回来，肩上的书包还未摘下，人便从小房间里，不声不响搬出一只行李箱来。

一如一年前，她刚来的时候。

平常她不在家，张秀珠也从没想进去看过。

直到这会，张秀珠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外甥女闷声做大事，早早收拾好了行囊。

甚至还不忘，把这个只有几平米的蜗居又收拾了一趟。

里外干净得就好像，在刻意斩断彼此全部的联系。

“姜澜，你铁了心要搬出去？！”张秀珠一揉太阳穴，“姜辞他娘的又不是你亲弟弟，你至于，至于为这跟我翻脸吗？！”

姜澜拍完箱顶上的积尘，看向挡在门口的舅妈，神情冷淡：“我知道现在家里日子不好过，您这样选择无可厚非，所以，我也不是在跟您一时赌气，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刘家兄妹身上。

“那天小康也确实没说错，从前我就是寄人篱下，这段时间以来，打搅舅舅舅妈了。”

她说这话时，张秀珠的视线蓦地，落在面前的少女有些发紧的裤管上。

临杉这边的姑娘，大多身材高挑，张秀珠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也不例外。

而姜澜穿的这身，是她自己从旧市场淘来的二手校服，刚买来试穿那会儿，还是很合身的。

没想又半年过去，当初那个要仰着脸，才能跟她对视的小姑娘，一转眼身体开始抽条，已经快跟她差不多高了。

好在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大多身量苗条，四肢纤细，纵然衣服不怎么合身，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