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前……
这天,国主池满忙完公务已是申末,往常此时他会散会儿步,有时是后院,有时是御景庭,来去不过些地方,只每月初十和廿二固定在闻翠谷逗留,排解完心情,再到偏殿歇息用膳。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而反常之处,除了长年累月盯梢的人,平常随使根本不可能察觉 。八月廿二这天,池满照旧去了内廷的偏僻静院闻翠谷。闻翠谷最让人流连的便是一棵云杉树,她端庄提拔,精神振奋,谈得上气宇轩昂,直落竟有百尺之高,直挺挺地冲上云霄,甚是惹人喜爱。这日不费两三刻时辰,池满从闻翠谷出来,肩上落了两片云杉叶片。
常在园中走,自然是要惹落叶的,所以两片云杉落叶很是寻常,反常之处是池满的袖子粘到的云杉树皮。无心之人看见,不过以为是常服不小心沾惹到花花草草,但有心的盯梢人一眼便认出这淡灰褐色的裂成不规则鳞片的树皮,是云杉的树皮。云杉高大耸立人尽皆知,观赏也是远眺为宜,手袖能沾到树皮的程度,池满当时必定是隐身在云杉之下。
若是平日,池满即便摈退左右,也很注意自身干净整洁,断不会让衣衫沾花惹泥,可今日国主心神不定,从闻翠谷出来的时候还神情恍惚,这才让有心人捕捉异样,顺藤摸瓜——如此花遮柳掩的散步轨迹,池满必定是隐秘地会见了某人。
因而池满的贴身隐士即便是掩人耳目地把李卓瑜带到了闻翠谷,却没曾想从这些许树皮暴露了隐秘的会见。等盯梢人向上级汇报此事之时,盯梢组织已经筛选出挨晚持令出城的唯一醒目人员——李卓瑜,唯有他,也必然是他领了密令出城。
这家盯梢组织,历史可谓源远流长,追踪溯源或许从半岛开始立国伊始便存在。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传到池满这一任,组织的掌权者依旧还在皇城内,并且越来越接近权力的核心。盯梢组织在皇城内并无代号,不为人知,组织内部结构严谨,传密之间几不碰面,隐匿性极强。经过多年经营,盯梢组织已在皇城布下层层密网,所有变故、消息,只要掌权的想知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包括让池满心事重重的旧事。
二十年前那个上弦月夜的夜宴,把池满精心设计的计划搅了个天翻地覆,真真人算不如天算,原先的设计都只能仓促行事,以至于结果生变,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日子过起来长长久久,池满一直不去回想那些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八月廿二这天,他兀自想起了那些天的桩桩件件,胸腔似乎开了一个洞,冷风直灌,又突然心里一坠,害怕二十年后的今日又会横生变数。
这次计划,池满推演过千次万次,他与亲如兄弟的至交好友李文罕蛰伏二十年,只为了半岛的宏图大业得以维继。上一次孤注一掷的代价太大,这一次还能如他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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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小的半岛有两个心脏,一个最是繁华——中部金镛城,另一座则最为尊贵——北部都城。
金镛城原先并不叫金镛城,不过是东部的一群从立的山群下的一片村落。不知哪位文人雅士留了个群玉山群的雅称,群玉山群最突出的是一座形如华美大钟的无名山,一入秋满山金黄,如同披了一身金缕衣,由此,周边的村民都称它金镛山。
几十年前一个夏季,暴雨连绵不断,水淹肥田农舍久不退散,把原先以耕地为营生的村民逼上了金镛山,幸好金镛山生态完好,植被错落有致,茂林覆盖,并未造成任何夹沙带石的洪流,暴雨过后的山地甚至更为结实,村民们借着群玉山的高度优势,硬是挺过了这场世纪暴雨,比起其他村落,损失已是最低。
村民里有一支唐姓家族,在洪水退后,索性留在了金镛山定居,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识得了茶树,并开始以种植茶树为生。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唐家除了茶叶冠绝半岛,还是茶叶的行业标杆,严格把控茶叶种植、采摘、培育等全方位的发展,唐家茶叶使得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村逐步壮大。又在唐家的通天本领之下,以降低洪涝灾害的由头,让半岛的中心河运改道途经群玉山,水路与陆路通行,金镛城从此一跃成为整个半岛的繁荣商贸大城。
如今群玉山群的泰半山头已开发为茶山,而唐家也坐拥金镛山。原先的肥田农舍皆早已成一片鳞次栉比的雕栏画栋,唐家庄更是华美至极。此处入夜,星空墨蓝宁静,城邦则仍旧车如流水,满街星桥火树,可真是银河落九天。
城邦经年累月的发展,像野花一般恣意生长又具有侵略性的设计,富商大贾的建筑院落星罗云布,整个城邦气息自由浪漫又都熠熠生辉。
相比金镛城的不夜天,尊贵的都城方正规整,皇城外一环酉时起便有宵禁,二环起便是高官尊爵之高门大户,三环开外三街六巷的市井生气,把疏冷稀落的皇城衬得更为庄重肃穆。
而其实都城虽名义上有宵禁,也仅仅止于皇城一环以内,二环开外已是皇城鞭长莫及之处。
因此,从池满袖粘树皮,到李卓瑜宵禁出皇城,如此当眼之举,盯梢组织的安排已“如影随形”。李卓瑜途径一个地方,都会有眼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