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在晕迷前,楚扬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已将不会醒来。
他对人间充满了留恋,舍不得瑾瑶,舍不得孩子们。
他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看不到尽头。他不知通道指向何方,既然没有别的路,他也只能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扇大门。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另一方天地。
他看到了赵玉嘉。
她穿着喜服,含情脉脉地看着新郎。
新郎转身,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与他所熟悉的自己不同,那个“楚扬”的脸上没有刺青。
他想要走近些,却迈不进眼前的世界,他下意识地呼喊,对方一无所觉。他似乎成了一具游魂,被拘于狭小的区域,被动地旁观着别人的生活。
此间的赵玉嘉是个矛盾的女子。她清高自负,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懂得许多新奇的茶点菜式,妆容服饰更是被京中贵妇们视为风向。另一面,她又虚荣少礼,总是不分场合地频出风头,甚至不顾声名,与数个世家子暧昧不清。
“楚扬”对这样的赵玉嘉从漠视到厌恶,无论她曲意讨好还是欲擒故纵,始终无动于衷。虽是无动于衷,却又从不过多约束她的行动和开销,似是在冷眼旁观,任其堕落。
画面陡转。
他看到“楚扬”独坐书房,脸色阴冷。
一个陌生的婆子抱着嚎哭的婴儿,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口,报禀着赵玉嘉吞金自尽的噩耗。
陈开自婆子手中接过帕子,呈给“楚扬”。
帕子上是鲜血书就的八个字——“邪祟害我。稚子无辜。”
“楚扬”随手将帕子扔进火盆,看也不看婴儿,就命陈开将其送去王赟府上。
他心下大骇,不待细思,身边的场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前又是一扇门。
他推门而入,看到了金銮殿。
龙椅上坐着的是个稚童,稚童身侧坐着的,是令他印象深刻的王芳苓。
他的兄长楚执同秦业和董懋一起站在下首。
众人正在为迎娶柔然公主的人选争论。
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场景突然闪到婚礼上。
“楚扬”身着喜服,面无表情地与新娘对拜,“送入”之声刚起,圣旨就到了。当他听到“即刻启程,不得有迟”八个字时,敏感地注意到“楚扬”的表情明显一松。
“楚扬”南征的两年间,他看着塔娅与陆锦华越走越近,最后终于结下了孽缘。“楚扬”回朝前,塔娅却似突然开了悟,利落地灌下一碗药,同陆锦华断了个干净。
她也像赵玉嘉一样,对“楚扬”极力取悦讨好。她在军事上颇有见地,提出了一条条绝妙的计策,其中几条甚至同他的思路不谋而合。
他不禁对塔娅有些刮目相看,那个“楚扬”对她似乎也有几分好奇,但也仅仅止步于好奇,再无进一步的动作。
塔娅却很欢喜,似乎将这种新奇当成了“楚扬”对她的感情。
直到她献上了攻柔之策。
“楚扬”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他亦如此。彼时,奔步罗刚刚病故、阿那孛尚未奔柔,无论怎样的借口,出卖家国、背弃族人的行径都是他所不齿的。若这因由是他,则会令他在不齿之上更添厌恶。
熟悉的大门再次出现。
怀着隐秘的期望,他推开了门。
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娃娃天子和王芳芸,他略有些失望。
王芳芸称天子为“纪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娓娓劝解着他同太师和解。不多时,他就见到了他们口中的“太师”——“楚扬”。
从王芳芸和“楚扬”的对话中,他知道王芳芸生了天子、做了太妃,楚执卒于南征、秦业卒于兵变、董懋卒于瘟疫,而塔娅则在梁柔之战刚刚结束后,就拿着合离书回了柔然。
王芳芸亦对“楚扬”倾心倾力。她比塔娅更令他侧目——她懂得的竟然是治国安邦之道,她取悦“楚扬”的手段也更令他震撼——她送上的大礼竟然是江山。
场景一幕幕跳转,俱是她献计的场面,治瘟疫、开运河、改田税、兴科举,每一项每一桩俱彰显着定策之人的惊才伟略、乾坤胸怀。
这样的王芳芸令他无比困惑。
先不论她哪来的这些见识和手段,单论她和“楚扬”之间隔着王赟和赵玉嘉,她却浑然不觉一般,只道造化弄人、人死万事休。她既懂得为政之道,便应当明白诡谲的政治角力中没有“巧合”,连他都看得出“楚扬”的敷衍和利用,她却甘之如饴。
以她的才能,完全可以辅佐她的儿子成为青史留名的君主,再不济,也能让王家成为只手遮天的外戚。若她想叫山河易姓,亦应姓王不姓楚。
从赵玉嘉、塔娅到王芳芸,这三个女子俱有令他惊奇之处,但她们的行事太过惊世骇俗,慷慨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