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
真实性。那些物质和意识的辩证关系我就不说了,太哲学了,就单谈个人体验吧。”
“世界呢,本就是人凭借自身的视、听、味、触、智勾勒出的样子,你在这个世界里有五感、有具体的生活,你感受到的一切、经历的一切、与你产生关联的每一个鲜活饱满的人,之于你的人生而言,都理应是真实的。”
楚扬说:“照你这样说,我对虚拟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也是正常的。那是我投入了真情实感的一段人生,我看到了、听到了、闻到了、感触到了、也感受到了,我所有的感官都认证了那段人生的真实性。”
方行远扶了下眼镜,神情是少有的郑重,语气也是。
“的确,五感体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产生,于产生体验的个体都是真真切切的体验,所以,意识疗法才会有认知障碍这项后遗症。我不想过多评价罗威,他们的实验背后可能有着我无法承受的黑暗。科学同人性和伦理,时有相悖。”
楚扬听出了些欲言又止的意味,于是追问:“在临床医学或者实验科学界,是不是有过类似的研究?”
方行远难得谦虚地说:“我虽然是个医学博士,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普通医生。他们科学圈的事,尤其是这么尖端的领域,我真是接触不到。但是,以前倒是有一种关于‘永生’的争议性探索,跟这个有点关系。”
楚扬来了兴趣,“说说。”
方行远说:“有些人认为,如果物理上的永生无法实现,而人工神经系统建设、记忆提取和传输、人机结合等方式都需要更长远的探索,那么,可以在此之前通过‘虚拟梦境’实现‘伪永生’。”
“伪永生?”
“就是说,通过科技手段搭建许多梦境场景并引导人入梦。梦里的几十年可能只是现实的几小时,每一个梦境,都是一段人生。假如一个人从18岁开始入梦,直到78岁离世,60年里至少可以体验21900段人生,得到的体验跟永生也没差别了。”
楚扬沉吟道:“你这么说起来,我倒觉得跟罗威他们的方法,甚至跟我的《地球古旅》很像啊。”
方行远点头,“认真说起来,跟罗威他们用的方法还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不瞒你说,我起初还隐隐的有些怀疑,他们是‘伪永生’的支持者,所以才会支持这个疗法用在你身上。”
楚扬又抓住了重点,“为什么说起初呢?”
方行远说:“因为后来看下来,我感觉他们的野心很大,似乎并不满足于这种‘伪永生’。搭建人工神经系统所消耗的时间、精力、金钱,远远超过了搭建虚拟梦境系统。他们如果真的在探索永生,大概是在人工大脑和记忆传输方面。”
楚扬想到一个疏漏,“你为什么没提克隆和AI?这应该才是人们议论和联想最多的两处吧?”
方行远说:“克隆违法,而且几乎所有致力于克隆技术的科学家,都会做基因修复和改造,太残忍也太危险了,被一刀切严令禁止了。”
“至于你说的AI”,他边比划边说,“其实是记忆传输的一种载体,那玩意都没有你的多巴胺,仅靠各种算法模拟你的行为,感受不到真实的悲欢,生活全部成了冰冷的代码,算什么永生呢?”
楚扬消化了一会儿,整理出他所能理解的信息,向方行远求证:“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罗威他们在做的,可能是建立一个庞大的人工神经元系统,模拟人的大脑,再装入人的记忆,对么?”
方行远竖了竖大拇指,又收回手,面露困惑之色,“其实,我这个怀疑是很不严谨的,所以也就是怀疑一下,自己都没太相信。”
“你觉得哪里有漏洞?”
“人工神经元系统如果是无机质,那么,就不具备多巴胺这种活性神经传导激素,最后的结果跟AI是一样的,不产生真实情绪。如果是有机质,那就是个活体大脑了啊!我想不到这是怎么实现的,而且在伦理上,我不太能接受。”
“这有什么伦理问题么?”
“你想啊,五感都有了,假设再有个机器躯体,在我的认知原则下,这应该就是个‘真实’的‘人’了。再往深处想,哪怕没有机器躯体,这个有五感的人工大脑,跟你,哦跟我,做了网友,万一我再对它产生了感情,多可怕啊!”
楚扬捂额,“这是你自己主观臆想中的‘交友不慎’,不是实验或推理逻辑上的漏洞。”
方行远摊手,“我的推理体系很难不加上主观情绪呀。正常人都不可能不带着代入感想问题的。代入感——Empathy,也是一种情绪,需要在活体大脑中产生,这个大脑还得跟被复制的那个有同样的激素分泌水平。我想不到怎么实现。”
楚扬表示理解:“所以我们都不是科学家。”
方行远看了看时间,非常直白地说:“但是我们都懂得一些科学常识,比如,到点要睡觉。”
“好了,我知道了”,楚扬无奈地挥手,“你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