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褚光熙的话并没有困扰萧安庭很久。武康二十四年,萧家出事之时,一片兵荒马乱,前来查案的宗正院府兵将萧家翻了个底朝天。那时萧安庭才十三岁,但也知道确实从家中搜出了突厥人的东西。萧父那天被带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等到有消息传来,就是萧父已经在狱中过世,而萧父的妻子儿女也要被牵连。萧妻王氏在被抓入官妓院之前便自尽,而萧安庭被流放至北地郡乌头堡充军,萧安庭的姐姐也被官妓院的人带走了。
若是问十三岁的萧安庭心中是否有怨恨之意,那确实是有的;然而萧安庭在边关待了十年,这些怨恨也逐渐被淡忘。不是他薄情寡义,而是这些年见多了突厥人的阴险狡诈,见多了边关的生灵涂炭,他也逐渐能理解武康二十四年燕京的血洗官场到底是为了什么。边关百姓饱受侵扰之苦,边关战士则浴血奋战,而后方居然有官员私通卖国,若是不杀鸡儆猴,如何能刹住这种恶劣风气?褚光熙说要为萧安庭家人翻案,但说来说去,萧父难道真的是无辜的吗?时至今日,萧安庭已经不去想父亲是否真的叛了国,他唯一的牵挂,便是自己的姐姐。
自从萧安庭立了军功脱了流放贱籍,他便一直寻人帮忙在燕京联系自己的姐姐,想将姐姐赎出妓院。燕京的官妓院管理并不严格,虽然是官家的场地,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妓院,入了妓院的女子又有谁认真对待呢?人员流动更是杂乱不清,寻人无比困难。直到萧安庭升到镇北军左翼军参将,才有消息传来说他姐姐刚入官妓院不久便染上瘟疫去世了,草草在乱葬岗埋了,所以才一直找不到此人。
萧安庭和姐姐自小感情深厚,而他随身带的那块秀了“乐”字的帕子,就是他对姐姐最后的念想了。所以那天褚光熙提起这些旧事,他才心中恼怒,不甚客气地把人赶了出去。至于褚光熙用翻案一事来拜托他进宫退婚,他萧安庭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褚光熙说到他和林知霜情投意合一事,还是给他添了不少堵的。虽说这是陛下赐婚,两人毫无感情基础,但是一个男人跳出来说和自己的未婚妻早已暗通款曲,这种事也没哪个男人会大度到不在意吧?再想到在茵泽马场二人还算愉快的相处,他的心里愈发堵得慌了。
所以林嘉懿送来帖子邀他一会儿去林府下棋喝茶的时候,萧安庭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倒想借机试探试探,自己的未婚妻是不是真的早已心中有人。
正在萧安庭坐在书房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副将靳宏业走了进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萧安庭随口问道。
然而靳宏业并未开口,只是冲他挤了挤眼睛。萧安庭会意,“没事,只有暗卫在,你说吧。”自从萧安庭在北地郡遭人刺杀过后,他便培养了不少死士,其中武艺最为精湛的二人便常在左右充当暗卫。
靳宏业一听只有暗卫在,便大剌剌地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都尉,这次进的军马有问题。”
萧安庭那日去茵泽马场挑了整六十匹军马,按说这些军马本来就是从突厥人手里夺来的,不少都是大宛驹,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萧安庭看马的眼力又毒,这些马的品质自然不低。而这批马由茵泽马场送到燕京外驻扎的镇北军大营时,十几匹马看起来已经是病恹恹的了,过了几日竟是死了五六匹。军马死了并不是小事,一层层上报到靳宏业这里,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悄悄地先压了下来,过来找萧安庭,再做打算。
“都尉,这军马死了,按照军令,养马的士兵是脱不了干系的,除非马匹本身就有问题。可这明摆着就是茵泽马场坑了我们,和士兵是没关系的,但茵泽马场又是皇家商号,这可要怎么办?”靳宏业愁容满面。镇北军骑兵营是抵抗突厥人的一把利刃,而好的军马难得,军中管控极为严格,死了或伤了都是要记载在案上交兵部的。这一下子莫名死了五六匹,不交个人出来担责是不可能的,而养马士兵无辜,茵泽又是皇家商号,这岂不是为难人?
萧安庭细想那日在茵泽马场看中的马,匹匹精壮,而且这些马本来就是他的部队从北地郡运送回来的,一路都没出事,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看来还得他亲自去看一下死掉的军马才是正经。
“都尉,你这新来燕京,得罪了皇家商号怕是没好处… …”靳宏业知道萧安庭从士兵一点点爬到今日的位置,素来爱兵,在军中威望颇高,若是这事发生在北地郡,那必是要把商号家掌柜的拖出来质问乃至要上公堂的。但这番行事在燕京怕是不行了。
萧安庭估摸了一下时间,“今晚我会去军营看看那些死掉的马,这事应该不简单,你安排一下,莫走漏风声。”
靳宏业应下,转身想走又转过身,挠了挠头,“都尉现在不去?”
萧安庭也没想瞒着,“一会儿我与林公子有约。”
刚才还愁容满面的靳宏业一下子就换上了一副捉狭的笑容,“都尉近来和大舅哥走得甚是亲近,就是属下不知都尉和未来媳妇儿的关系如何。”
萧安庭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靳宏业立马闭嘴,脚下抹油似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