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褚光熙自从被皇帝派遣来调查前关中都护府刺史唐仲闻之死,便处处受人掣肘。且不说辛铖借着唐家丧葬事由,百般阻挠他检查唐仲闻的遗体,就连平日里正常出门吃饭,都被下属发现有好几个盯梢的眼线。
唐仲闻年岁已高,身体臃肿肥胖,且之前几番重病,死于心疾似乎并不奇怪。但前阵子三皇子谋逆涉及关中军军机泄露,皇帝尚未来得及彻查泄露源头,刺史唐仲闻偏偏就在这个关口死了,怎么能不招人怀疑?可惜褚光熙几次询问唐家家眷和下人,问出来的东西也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有几个下人隐隐约约记得老爷出事当晚,房内似乎有些奇怪的香味。但至于这香味到底是什么,又来源何处,唐家人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长岭郡民生之艰难令褚光熙震惊。大晋近来几年风调雨顺,照理不应该有大批失地流民。可他几次偶尔路过集市,都能看到卖儿卖女的落魄农夫。一番询问打听,才知道长岭郡粮贵田贱,大好的丰年竟还有农户人家吃不上饭,为了买些粮食不得已将田地贱卖。若本就是佃户,家中卖无可卖,便只能靠着乞讨过活。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幸运,来长岭郡收货卖货的商队来来往往,商人们挣了钱心里一高兴,手里多少还能落下三瓜俩籽,竟给了这些失地流民一条活路。至于那些贱卖的土地都到了谁的手里,褚光熙看着当地大户富得流油的排场,心中也有了数。
他一个三品刑部侍郎,本不该管这户部的事;但皇帝似乎有意磨炼他,密令他在关中一带蛰伏查探。为了躲避辛铖的眼线,几个月下来,褚光熙所获并不多。之后萧安庭和林知霜来到此地,辛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这才让他稍有喘息空间,整理出当地大户联合粮商抬高粮价又打压田价大肆兼并土地的证据。崖仓衙门大火,让他又趁机派人偷出了真实的田籍,林林总总,大致可以回京交差了。
褚光熙一行人已经收整好行李和马车,正准备带着林知霜回京。
一切就绪,他掀开门帘跨步上了马车——马车内林知霜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倚靠着窗户。
“我已派人探听过消息,辛铖手下的人已经将你留在石川县的下人和丫鬟统统看管起来,想必是要封锁消息。”
“嗯… …谢谢… …”缩在马车一边的林知霜有些有气无力。
她这几日都不曾睡好,梦里都是萧安庭在大火中离她而去的模样,惊醒时泪湿枕巾,只可惜夜深人静,屋内空空如也徒留她一人,再无曾经紧拥她的温暖怀抱。
褚光熙在她身边坐下,见她依然紧攥着那枚烧裂的玉佩,心中一阵刺痛。林知霜虽没再问他萧安庭的事,但应该也猜出他凶多吉少,于是这几日肉眼可见的清瘦下来。她就那么在乎这个萧安庭?
本准备宽慰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有袖子里的手微微紧了紧。
马车很快驶到了崖仓城门,熙熙攘攘的人声中,林知霜听到外面驾车的下属似乎和城门守卫吵了起来。
马车的门帘已经被一把长剑掀开一角,随即立即被褚光熙的下属喝止。
“大胆!你可知车上坐着的是谁?竟敢这般动手动脚!”
褚光熙眉头一皱——他应该提前想到的,辛铖找不到林知霜,必然全城搜捕,在城门口设卡也是理所当然。
检查的城门守卫见他们底气十足,不像是普通人家,立马多了几分礼节。“辛大人有令,城中追捕逃犯,务必筛查出城人员,劳烦你家主人露个脸。”
“我家主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了!”马车外清晰的一声刀剑出鞘的声响。
“住手,休得无礼。”褚光熙出了声,马车外顿时安静了。林知霜有些紧张地看向他——这帮守卫应该是冲自己来的。
但他也没有下车,只是掏了块方方正正的牌子从窗户缝里递了出去。在外头的下属立马恭敬地接过。
“看仔细了,你说要查逃犯,你敢对着这块牌子怀疑我家主人是逃犯吗?”
那守门的士兵看着这花纹繁复的牌子上,明明白白刻着两个鎏金的端正大字——钦差,顿时浑身的盔甲都一抖。原来车里的主子是前阵子来长岭郡的刑部侍郎!听说还是当朝太尉家的大公子。不过他怎么还没走?前任刺史不都下葬了吗?
“如何?还需要我露面吗?”褚光熙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被钦差令牌镇住的士兵立马为马车放行。开玩笑,谁抓人能抓到钦差头上去!这以后还混不混了。
“多有得罪!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无妨。”褚光熙收回牌子,对上林知霜湿漉漉的眸子,心中的柔软处仿佛被她的眼神戳中,让他的心尖一阵发麻——她好久没有这样纯粹地看向他了。
马车顺利出了城,林知霜总隐约觉得不对,她看向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褚光熙。“祁之,方才门口守卫盘查,真的是在寻我吗?”
方才经过城门口的关卡时,窗纱被风撩动,让她无意间瞥见外面的景象。数十名全身铠甲的关中军兵士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