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御书房内，宽大的窗户严丝合缝地紧闭着，平日在门外候着的侍从也不见踪影。

屋内，皇帝正站在一处颇为突兀的刀架前打量着上头平架着的两把刀，眉头紧皱，不知在思忖何事。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门扉被轻轻推开，曹公公胖胖的身子探了进来。

“陛下，丞相和太尉两位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外头候着。”曹公公细声细气地禀报。

皇帝还在仔细地看着那两把刀，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冲曹公公摆摆手，示意让他带人进来。

但凡朝中出了有待决断的大事，皇帝单独召见丞相和太尉商讨已是惯例。

而如今何为大事，两位老臣心中都门清得很，进了御书房内便恭敬地行礼，然后在皇帝早令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曹公公亲自端来浓茶和点心放在小几上，又替皇帝的茶盏续上新叶，这才离去，从外头阖上了御书房的大门。

皇帝此时已经在书桌前坐下，他开门见山道：“朕要治黎家的罪，把黎洪铭褫夺了官职，顺带着把黎家安插在长岭郡官邸里的废物们洗刷一遍，两位爱卿怎么看？”

黎家借着宗族势力在南方作威作福，确实该被剪剪枝叶了。只是… …以哪个罪名？是放任长岭郡大户土地兼并、欺压百姓、逼良为匪，还是私下贪腐侵占镇北军老兵田地，还是垄断商路攫取油水，还是… …胆大包天行刺齐王？

林丞相和褚太尉彼此对视一眼，彼此心神领会。林丞相先开口：“陛下，黎家不查不行，如今他们贪腐的证据已然板上钉钉，黎尚书在户部欺上瞒下，渎职大罪也由不得他辩解。臣只有一点疑问，此次案情里涉及关中军的部分，该如何是好？”

褚太尉的心猛地一跳，想着林丞相这肠子弯弯绕的老狐狸今天怎么这般直白大胆？他字面上问得隐晦：关中军此次涉及公器私用，由着黎家偷偷调用关中军兵力护送商队出境。这事原本可大可小，皇帝若是不想深究，拿几个在关中军里和黎家沾点边的倒霉蛋杀鸡儆猴便可。

可问题在于，刺杀齐王所用的紫杉木弓在长岭郡一带的山匪手里也有，而山匪说是从黎家商队里抢来的。于是那紫杉木弓怎么说都和黎家扯上了点关系，除非这紫杉木弓是从关中军里流出来的。反正关中军和黎家，总得有个人对这紫杉木弓负责。林丞相这是在问皇帝，到底让谁担下刺杀齐王的罪名。

皇帝正拿个小锤轻敲着自己的腿，“说起这个，朕也有些奇怪。四年前南方暴雨，陵沧江和扬子江泛滥，把长岭郡和鄱南郡淹了，所以免了这两地两年的赋税，而镇北军的开销又缺不得，所以朝廷这几年着实没钱，导致关中军的军需发得也少。若说这紫杉木弓是关中军的库藏，朕是不大信。那木料分明金贵得很，制出的弓就大剌剌地扔在库房里，士兵们护送个商队就拿去用了？”

褚太尉坐得纹丝不动，接过皇帝的话头：“陛下的意思是，紫杉木弓是黎家的？”

皇帝换了条腿接着敲，“倒也未必。太尉，你可还记得令郎南下这一趟所为何事？”

褚太尉蹙眉想了想，虽然褚光熙从崖仓州府衙门带回了真实的田籍，因而在收集黎家的罪证中立了大功，但他最初确实是被派去调查关中都护府前刺史唐仲闻之死。难不成，唐仲闻并非死于心疾？

林丞相早些从皇帝这里知道唐仲闻的事情，于是发问，“陛下，您之前说他确实死于心疾，只是心疾似乎被什么异香所诱发。难不成找到这异香的来源了？”

“正是因为找不到，朕才愈发怀疑。你看看，若是朕不提，你们两位都要把这事忘到脑后了。朕那不成器的老三勾结岭南王，把关中军在长岭山脉的隘口部署都泄了出去。可他一个人在燕京的皇子，从哪里知道关中军内部的消息？朕还没来得及让关中军自查盗密者，唐仲闻就突然死了。再后来齐王被刺，黎家事发，又多了把来路不明的紫杉木弓，连带着把关中军也拖下水。两位爱卿是否发现，这所有的根结都扎在了长岭郡一处？若是长岭郡乱起来，对谁最有利？朝堂上皆说黎家不愿大晋与突厥讲和，为了西边商路的利润铤而走险；可你们二位再想想，除开燕京朝堂，放眼大晋，还有谁不希望北地战事停歇的？”

御书房内安静了下来，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是雄据平南郡、手握岭南军的岭南王。

大晋正式编制的军队，除了常年守卫燕京的御林军，戍边的镇北军和驻扎长岭的关中军，就是位于平南郡边疆的岭南军。

抵御突厥的镇北军自不必说，而戍守大晋南侧边疆抵御南藩的岭南军，虽然名义上效忠于大晋皇帝，但并非由大晋直接统辖——岭南军的兵权始终握在岭南王穆氏手中。而穆氏一族也是大晋当下唯一的异姓王。这可是一笔陈年旧账了，往前扒拉扒拉得算到开国皇帝打江山的时候。

彼时晋太祖已经称帝建国，大晋疆土基本已定，唯有当下平南郡那一块实在攻打不下。一是因为平南那地界瘴气遍布，大晋军队的兵士们水土不服，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