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心鬼蜮
御花园花枝枯败,仅有早梅傲然而立。季节更替,凤仪宫赏瓶里插着的几株含苞的宮粉绿萼则显得清清冷冷,生气寥寥。
御寒的门帘每次敞开,凛冽冷风就掺着火盆的热度一道在厅中游走。
“娘娘真不去看一眼吗?”红珠的伤未痊愈,只能在一旁选递着宫人们一早新摘的梅枝。
使团离京,帝后是该同至城门饯行。但她与萧彻有言在先,便借养胎为名留在了凤仪宫。
卫令姿拿着剪刀,将各个梅枝修剪细直:“他本就是礼部的人,出使外派在他职分之内。”
红珠浅低下头,忧惶之间忘了手里的动作:“可陛下起意来得这样突然,一去数月,陈国的局势又那么乱……”
卫令姿怔忪心乱,手中一抖,青枝拦腰断折。
人多口杂,从承阳殿到宫门一路宫人宫卫往来,昨日沈酌言颈侧带着伤痕从承阳殿出来的事情在宫中扩散。一时间众人对其忽被指派填进使团中的内情猜测纷纷,却都跟无头苍蝇似的没有章法。
听“啪嗒”异声,悠悠回神。
卫令姿将剪废的梅枝放到一边,强作安定,“连姜尚书都去,此行定有重要国事。出境前各处驿站会小心应对,到了陈国有咸宜长公主处处接应,他们不会出事的。”
“陛下说会保他平安回来。”
她腹中胎儿也似感受到她的情绪动得焦躁,这句话卫令姿也不知说给红珠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此之前萧彻答应她的事情都做到了。
她该信萧彻!
早间茶肆酒楼里飘溢出的香气混合着贩夫走卒穿街走巷的人烟气息,令冬日寒潮里的永京街巷生出喧嚣不少。
“走走走,快去瞧瞧,今日出城的使节团好生气派。”
玉满楼里说书的经营停了一阵子,客人们来此无甚消遣,里面的生意渐渐就淡了下去。又不知谁对着里头呼号一声,疏疏落落饮茶的人就都跟着扎到门口人堆里去。
“哎?那个骑着深棕大马的是谁啊?脸生得很。”
“好像是新述职的主客司郎中,先梁来的。”
“这样年轻就随使团做副使,前途不可限量。”
“年轻有为嘛。”
说话间,使节队伍已经经过玉满楼前,领头数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两条浩浩荡荡的长队。
“说起来礼部尚书亲自领使团还是数年前的事呢。”
“好歹作为陈国皇后的母国出使,此次真是气势恢宏。”
“可不是!”
外头的人攒头言谈间一副与有荣焉的自豪快意,热闹的呼声向着玉满楼而来,将议论的声音充没,连站在柜台边的掌柜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唯有正对酒楼大门一个明紫紧袍的男子对这盛况意味索然,也需得靠得近了,才能瞧出他在听到“礼部尚书”四字后眼底的冷若冰霜。
“劳驾让一让。”正在此时,一个裹着兰苕披风的女子穿过人群,钻进了玉满楼里。
姜迟视线被这道声音抓了过去。
在确认女子的身份后,姜迟一下站起了身,眼中寒凉也化做一团滚烫:“程二姑娘,好久不见。”
程璧刚与柴宝姝在绣坊分手,便撞上使节团迎面而来,料想回宫这一路都要被堵得水泄不通,倒不如先进来玉满楼里避一避人群。
岂知刚进门,就被人认了出来。
自觉这招呼打得过分热情,姜迟讪讪看了一眼四周,幸而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的队伍。
程璧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收拢住身上的披风,举止率然向着男子走去:“姜将军有礼。”
将其神色捕捉,姜迟襟怀洒落道:“看到我在这里很意外?”
他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程璧看着外头乌压压围着的人,便也不推拒地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满朝文武都该在和正门给使团送行的。
这般想着,程璧正好瞧见姜迟的座旁有个包袱,桌上还有些包好的干粮。不免生疑:“姜将军有公务?”
受此一问,姜迟坦言:“我受命离京办事,久不得回,来此饮一盏热茶暖了胃便要走了。”
既是公务,程璧便不宜再问了。
生疏的态度让姜迟心头有些无来由憋闷,他闲来无事就来此枯坐,漫无目的,都不知坐什么等什么。
这时两个穿得鲜亮惹眼的妇人也从人堆里扎了进来。
一胖一瘦,极好分辨。
瞧着脸圆敦厚的妇人一屁股坐下来,气喘吁吁给自己倒了杯水:“徐家住城东,霍家住城西,为了这点媒人礼钱我这两天可算跑断腿了。”
“霍家老爷指着日子让年前定下婚约,我们再辛苦几天就好了。”相对纤瘦的妇人道。
“辛苦几天?我这手里呀,还有好几家的公子小姐等着,怕是这年都过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