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从清水镇回南山村要经过三个村庄、五座小山和两个大田垌。山间小路的两边是早期拓荒者用锄头和石块开垦垒叠的层层坡地,田间小路的两边则是一块块平整的水田。勤劳的人们在或肥沃泥土里种植水稻、红薯、芋头和五花八门的蔬菜和豆类,一茬接一茬,从未荒废半寸土地。
在田垌的中间或靠近山脚的地方,必有溪水流过,无数鱼虾螃蟹在水中觅食嬉戏,无数的水草亦在自由生长。这些溪水都奔向同一个目标------清水河,就在竹林绵延生长的不远处。
傍晚,赵英正在院子里练武,乐儿从门洞里钻进来,脖子上用绳子挂着玉兰的一对绣花鞋。她知道这是王贵所指使------如果他敢出面解救玉兰,就不会让乐儿来找她。
赵英赶回南山村,把玉兰放下。在村子里,最想让玉兰留在树上的是“花面狗”,而在整个清水镇,只有赵英能治理他。十几年前“花面狗”驾驶马车撞伤一个妇女,他不仅不肯赔礼道谦,反而无耻地用欺凌妇女,被麻风姑当众羞辱一番。再后来,他在山路上调戏玉兰,被赵英一脚踢断两根肋骨。从此以后,“花面狗”见到这个浑身是胆的练武女人就得绕道走。
赵文坤得到报告后从家里出来,命人把玉兰关到猪栏里,没有为难赵英。他这样做一是基于三爷的情面,二是不想得罪这位麻风婆表嫂,况且不是还有土改小组在掌控整个局面嘛。
赵英把阿宝抱过来,又去牛棚扯了两捆稻草,把她身上的棉衣留给玉兰,回吉泰堂陪父母去了。玉兰想留她,但看守的民兵不同意。
长夜漫漫,凉意阵阵,村边的竹林里传来烦忧和晦气的夜鸟咕咕声。玉兰浑身疼痛,根本睡不着,坐起来靠在墙上,苦熬长夜。屋外北风呼啸,猪栏屋里寒冷无比。从龙眼树那边传来夜鸟的阵阵咕啼,夜虫在寒风中低鸣。
鸡鸣第二遍时,村里的狗不紧不慢地吠了一阵,很快又安静下来,是村里人半夜上粪坑。玉兰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木门轻响,隐约中看到一条黑影立在门边,吓得抓起地上的砖头,喝道:“谁?”
“别怕,是我。天太冷了,我担心你被冻着,过来看一看。你别误会,白天的戏我是演给人家看的,我想更好保护你们。”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走开,否则我要喊人啦!”
“别喊,别这么凶嘛。大少奶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喜欢你……你放心,阿胜被我灌醉了,天亮前不会醒过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帮你暖暖脚好不好”
“狗东西,滚。”
“……”
黑影一步一步地逼过来,玉兰将手里的砖头砸过去,大声喊道:“阿英,阿英,有鬼!”
黑影飞快地消失在门外,村里的狗吠声又起,很快又归于寂静。
早上,赵英带了红薯过来,玉兰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麻风婆骂道:“妈的,又是那条野狗,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咱们现在什么身份嘛?敢去揪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唉,你若是肯嫁给我四哥,怎么样能沾一点革命战士和地下党员的光。如今倒好,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
“到这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我若嫁给你四哥,只怕他跟着我倒霉也不一定。”
“你是怕连累我四哥才不肯嫁给他?”
“不是的。阿宁真的还活着,我真的看到他在白马城里买香烟。”
赵英粗声骂道:“你别再犯傻了,那两个人都亲眼看到阿宁中了两枪,掉进海里没上来。阿兰,你清醒些现实些,如果阿宁还活着,哪怕一步一步地走回来,半个月就到家了。你别再犯傻了,回心转意跟我四哥过日子吧……阿宁,我们都很想念他,可是他真的回不来了。”
“阿英,你又来当你四哥的说客?” 玉兰忘了嘴角的伤口,张大嘴巴吃红薯,痛得猛吸气。故人已远行,一去不复返,再多的不舍也要舍,再多的眷恋也只是徒添痛楚。阿宁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已经永远地离开她,属于虚空中最遥远的星辰。她在白马城里看到的不是阿宁,仅仅是幻觉而已。
赵英脑子只有一根筋,没有那么多的拐变抹角,她不喜欢揣摩别人的话中话,自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呸!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若不是知道你有大难,我才懒得回村干这种得罪人的大蠢事。”
“你来劝我,为什么不劝你四哥?以他的条件,还愁娶不到好姑娘吗?”
“唉,可不是吗?喜欢我四哥的姑娘多着呢,白媚的妹妹白艳就在白马中学工作,正在猛烈地追我四哥呢。”白媚是飞凤戏班的顶梁柱,是赵文春兄妹和赵文宁夫妇的朋友。至于她的小妹白艳,玉兰十几年前见过两次,印象中那是个鼻涕流个不停的小女孩。
赵英继续说道:“可是,我四哥认死理,心里只装下你一个,连我阿妈都拿他没办法。阿兰,别犟了,你就嫁给我四哥吧,哪怕让他做你和阿宝的保护伞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