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五年过去了，阿宝已超过上学年龄，可他没有户口，无法注册。

二姐悄悄回到白马，找十九爷的表弟给玉兰和阿宝开证明。表弟说：“表嫂，这个证明我实在是不能开，否则一旦被查出来，我就得去坐牢。你得赶紧回广州去，被熟人撞见可就麻烦了。”

二姐给玉兰带回清水人的消息。云娘和赵赵文生还在村里，赵文汉毕业后在铁路部门工作，赵文心在柳州结了婚，赵文春娶了白媚的妹妹白艳老师，赵英在公私合营改革后分在清水镇车衣组，赵文坤死了，“花面狗”现在是村长，王贵至今未娶老婆。

玉兰叹息道：“阿英对他一往情深，可惜王贵爱面子，怕人说他吃软饭。”

“别光为别人操心，想想你自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知道了就好好地考虑。阿宁死了这么多年，你得找个能依靠的男人过日子，在广州安定下来。我回清水前有个街访来说媒，对方是工厂的技术员，四十五岁，老婆死了两年，有三个孩子，想找个合适的女人续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提这件事，据说那个技术员在街上见过你几次，对你很满意。”

“那人是不是带着一副宽边眼镜？秃顶？”

“对呀，你怎么知道？”

“你趁早给我回绝。那个男人也太滑稽了，大热天的穿着一件呢料中山装，领口还扣得严严实实，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呢，你都这样了，有什么资格挑三捡四？你要这样耗下去吗？”

“若遇上相互喜欢的，我当然要嫁，遇不上就一个人过。”老天爷曾让她遇到过赵文春，遇到过赵文宁，还有刘扬，没有一次善始善终。得到的终究会失去，得不到的永远求不来。

刘扬结婚了，妻子胖乎乎的，皮肤又白又嫩，温柔可爱，夫妻俩有了两个孩子。有一天，刘扬从汽车站出来，小女儿跑到玉兰的地摊买糖果，刘扬走过来付钱后，牵起女儿的手走了，只留下一个温存而动情的笑容。

无需多说，只要彼此安好。

冬天的夜晚，玉兰被震撼的拍门声惊醒。“谁呀，半夜拍门做什么？”

门外的声音很粗鲁很生硬。“我们是公安员，奉上级的命令查夜，请你开门配合工作。”

恐惧慌乱的母子俩被穿着制服的公安员押上一部大卡车，那卡车开开停停，陆续塞进许多人，最后停在一块空地上。

大人们拖儿带女地下了车，个个惶恐不安，六神无主，孩子们则哭哭啼啼。有一个当妈的在孩子脸上打了两巴掌，当爸的在当妈的脸上掴两巴掌，当妈的又拿起脚上的木鞋往当爸的头上敲，大人孩子闹成一堆。

后半夜，云彩渐渐移走，皎洁的月亮探出柔和的脸，把乳白色的光芒撒向大地，安抚着每一个惊惶失措的灵魂。玉兰抬头望见月亮周围有一圈淡黄色的光环，想去农家谚语：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玉兰知道：又要变天了，暂时安稳的生活也会发生重大改变。

天亮后，人们才看清面前的景物，原来这是一家工厂的仓储地，四周都有围墙，门口有持枪的公安人员守卫。

一个公安员手里拿着喇叭，大声地喊话：“大家不要惊慌，请保持安静，我们执行上级的命令清查大家的户口，请你们排好队，到桌子前面接受排查。”

不出所料，玉兰被告知：市里刚刚出台新规定，在解放前不在广州居住的人员，一律不能在广州继续逗留。“让你广州亲戚或朋友过来签字担保，你才能出去了，而且五天之内必须离开广州。”

玉兰托一位被亲人担保出去中年妇人去同福路找二姐，后者拿着自己的户口本过来签字担保，公安人员给玉兰母子俩开了一张遣返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