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农历十月初十那天,玉兰在井边打水时,大风吹起衣服,十二太婆发现她的肚子已经隆起。
两个大队干部带着民兵来找玉兰,让她老实供出奸夫。玉兰不肯说,又被押上舞台□□,罪状是:道德败坏,乱搞男女关系。□□会结束后,大队民兵把玉兰押回村里,捆在龙眼树上。“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供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就放了你。”
“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在睡梦中喝了女儿国的河水,肚子就大了。”
“死鸭子撑硬颈!我们倒要看看你的奸夫敢不敢站出来。”有人伸出手,扯下玉兰最后一块遮羞布。
玉兰□□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黯淡的星星显现之时,玉兰陷入谵妄昏迷,灵魂已经出了窍,地球已经没有吸引力,意识在空中游荡。
幽暗的世界没有尽头,没有光亮,黑夜张开巨大的翅膀,笼罩大地。黑暗,寒冷,绿色的毒蛇,疯狂的恶狗,汹涌的海浪……她拼命挣扎和呼救,不停奔跑,可她无处安身,无处躲藏。
狂风吹过,大雨浇淋,魂魄归身,玉兰醒了。脑袋爆裂,眼睛胀裂,口腔撕裂,全身每一寸肌肤在激烈地疼痛,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苦难在这一刻重新汇集凝聚,一次性地压在身上,她又昏过去。
迷迷糊糊间,玉兰听到恐怖的锣声在虚空里幽幽绵绵,断断续续。对她而言,锣声意味着灾难和耻辱。她听够了,受够了,她再也不要听到阴魂不散的锣声。
迷迷糊糊间,她还听到别的声音,忽远忽近。她知道有人轻轻地给她盖东西,有人轻轻把她抱起,她想睁开眼睛,可她做不到,无边的困倦,无边的迷糊。
回清水的班车开到蛇谷时,发动机坏了,司机只能亲自修理。
赵英坐在高高的树下,回想起1938年的夏天她和玉兰、王贵、赵文宁四个人一起坐着马车从白马城回到蛇谷时的往事:那时候个个意气风发,勇往直前。如今赵英成了寡妇,赵文宁让玉兰成了寡妇,王贵则娶了一个从外地逃难来的寡妇。
麻风婆到底是乐天派,做了寡妇也不发愁。她自娱自乐地用男女声唱起当初四个伙伴进城拉货回来时说唱过的《落难公主》中的段子。
男声问:“贤弟呀,你的耳朵为何有小洞?”
女声答:
母亲膝下没女儿
把我从小扮女娇
绣花鞋袜脚上穿
耳环手镯样样戴
男声问:
左瞧右瞧小碎步
横看竖看玲珑躯
贤弟贤弟我问你
为何屙尿要蹲着
女声答:
自幼父母教诲深
仁义道德要牢记
蹲着屙尿有礼仪
站着屙尿撞爆地
旁边的两个年轻媳妇不满地扫视赵英,继续她们的话题。“对,是南山生产队的,就是那个因为钓鱼而游村示众的地主婆。”
“大队为什么绑她?”
“她的老公死了十年,如今肚子却大了,至少有五个月身孕。”
“查出来吗?地主婆的奸夫是谁?”
“怎么查?据说那个地主婆顽固透顶,哪怕衣服被扒光示众也不肯招供。她原来有一个相好的,可是那人被送去劳改两年,至今还未回来。若非‘花面狗’那些人惦记着他们吉庆堂的金银财宝,那地主婆早就没命了。”
赵英凑过身子。“哎,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当麻风婆赶回南山村时,玉兰已经被救下。是曹帽给她松了绑,抱回吉庆堂,煮草药汤给她擦身子。
“花面狗”带着民兵把曹帽团团围住。
“哈哈,大少爷,赵镇长,赵营长,你终于露脸了。”
“放了玉兰,孩子是我的。”
“了不起呀大少爷,竟然躲了这么多年。”
“没错,我回来了。放了玉兰。”。
玉兰保持沉默。无论是“国民党军官”赵文宁,或是“乱搞男女关系的败坏分子”曹帽,她的情人都得去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