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曹帽在劳改农场获准减刑，也回到南山村。他处事很低调而谦让，独来独往，每日只是埋头干活，极少与人交流。偶尔有的三言两语，也格外调柔平静，这要归功于跟老和尚朝夕相处的整整三年。村民都相信这位“大少爷”受的打击太深，独自生活时间太久，精神不太正常，不去追究他的口音，也没有人追究他为何经常认错人和说错话。沉默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而世上最不招人嫉妒的就是悲惨。

这其中更有王贵和赵文春巧妙圆谎的功劳。

第二年，玉兰生下第二个女儿阿琴。也就是这一年，阿宝要到另一个公社读高中。玉兰卖掉鸭子，跟村里的社员买了布票，扯上粗白布拿到染坊，让染布师父放在蓝色的染缸里煮半个小时，拎到清水河边上漂洗晒干，交给赵英给阿宝做新衣服。

春节前后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却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原因很多，首先：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吃到平时吃不上的点心如香米饼、爆米花、饭心糍粑，饭桌上也不仅仅是青菜或咸菜，多少能吃一点肉；其次，春节期间，孩子们怎么撒野胡闹，都很少被家长们责骂，因为家长们都想讨个好兆头，不愿动气；第三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孩子们这段时间会有一点小钱，在正月初一那天，家长们会给每个孩子一角或五角。而初二到十五那段时间，孩子们跟着家长们去探亲访友时，会从姑姑、舅舅那里得到一角或五角封包。有了这些钱，孩子们在街上买点心和水果，买鞭炮和玩具。

大年初一，灰蒙的天空现了朦胧的太阳，淡淡的，懒懒的。每天必来的黄鸟不声不响，从竹枝跳到树梢，又从树梢跳到竹枝，欢声歌唱。孩子们高兴呀，天晴了，院子和晒谷场是他们的游乐场，有太多游戏等着他们消耗力气和时间，刺激的有“乞儿狗”，“鸡燕巴”“夺军旗”，跳绳，霸房子，悠闲的有老虎棋、簸箕棋，村子里最无忧最开心的人是谁？孩子们！

也有不开心的，比如甘甜，午饭后闷闷不乐地坐在龙眼树下。

曹帽问道：“甘甜，怎么啦？”

“阿凤她们不让我玩乒乓球和鸡燕巴。”

“阿爸帮你买球买拍和鸡燕巴，我和阿宝哥陪你玩。”

曹帽去买回两只白色乒乓球和一付红色球拍。初六那天，甘嫂杀腌鸡招待娘家客人，曹帽要来一些鸡毛，给女儿做了一只漂亮的鸡燕巴。

晚上院子里乘凉时，玉兰和曹帽之间有过一番谈话。

“你这样做会惯坏甘甜的。”

“甘甜还小，需要一点娇宠和疼爱。小时候缺爱的人一辈子都在寻找爱，很难得到幸福。”

“幸好你回来了，我真的不会教她。”

“你也不容易，别太苛求自己。8426说，人生苦短，把苦事难事看淡一分，快乐就会多一分。”8426是前面提到过的老和尚，在劳改队里大家都用编号称呼犯人。

老修行人告诉曹帽：人一辈子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因果报应，必须坦然接受才能把痛苦降到最低，更重要的是：当你修行的境界达到一定的高度，可以受而不受。

相对于赵文春的孤傲和固执，孤儿曹帽的性格更加温和开放，更加乐意接受新思想，因而俩人虽然同在一个劳改农场先后与老和尚相处两年，但是曹帽得到的加持更多。他悄悄带回几本佛教书籍，偶尔拿出来阅读。

曹帽嘱咐甘甜不要对外人说他在偷看佛教书籍，否则可能会再次被送去劳改。

“那你为什么还要看嘛？这些书到底说些什么？”

“在教我们如何去除身体的痛苦和心里的烦恼。”

“阿爸，会不会太难了？你见过佛菩萨吗？”

“孩子，你的文春叔和王贵叔就是菩萨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