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盛夏的早上,从白马县粮食局大门里开出一辆旧货车,驾驶室里除了司机,还有粮食局的人事副科长,是专门负责送局里的职工子弟上山下乡的干部。
货车后面站着五个知青,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十六岁,两个女的高中刚毕业,三个男的初中毕业。
汽车驶出县城的柏油路,进入颠簸的乡间公路,知青们抓靠车边的栏杆,大声地嚷嚷。“颠死了,还有多远呢?”
“听说是六趟路。”那时候,车马少,白马人用双脚行走,他们计算两地距离的方式也用脚程,一趟路是十华里即五公里,那么这六趟路就是三十公里。
“嗯,不算远,有单车就可以经常回城。”
“不知道这个时候去还能不能吃上醉香荔。”
“你光知道吃荔枝,农村里苦着呢。林明峰的表姐每次回来都哭鼻子,对不对,林明峰?”
这位林明峰正出神地看着前面的一头小牛牯------它正从溪边爬上公路时,左前蹄踩中那一根从它鼻子中间穿过的牛绳,因而任它徒劳地挣扎也无法摆脱牵制。当汽车快要接近小牛牯时,它被吓得撒腿狂奔,在糊里糊涂中解放了。
林明峰哈哈大笑:“笨死了。”
林明峰初中毕业前,爸爸说:班主任已经告诉他,林明峰将被保送读高中,不用下乡。
毕业那天,学校宣布名单时,林明峰不在保送上学的名单里,而是要下乡。原来是班上同学偷看了老师的名单,通过父亲的关系从医院开出疾病证明,班主任林明峰被换了下来。
四个知青被公社分成两个小组,两个女的分到牛角村生产队,男知青们被分到南山生产队。
据说,在上山下乡运动刚开始时,知青们热情高涨,积极响应,到了乡下后却大呼上当。城里来的孩子大多数娇生惯养,插队后却要跟着社员们一起早摸黑地干活,挑着臭烘烘的大粪去施肥,扛着巨大的谷桶去收割稻谷,忍受烈日暴晒,大雨淋浇,忍受蚂蟥和蚊子叮咬。
这些还不是主要的,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每日的十个工分折合成人民币时,顶多不过三角钱,每月收入不过九块钱,只能勉强买口粮,哪能与城里工人和干部相比?太憋屈了,不是吗?
南山生产队先是把知青们安排到贫下中农家中落户,后来又在村边牛棚附近起房子,集中安排以便管理。条件不好的牛角村则把谷仓简单修整,知青们就睡在用用竹子捆扎起来的床上。
有三批知青比林明峰几个早来几年,他们每人在公社领到一百四十元安家费,每月有五元钱的生活补贴,想方设法请假回家从父母那里找点补助------主要目的是逃避劳动。
没多久,贫下中农们开始有意见。生产队的工作是有计划的,知青们有一天没一天的出工,队里没法掌握劳力分配。话又说回来,勤劳的农民最看不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晚上评工分时,有社员提出把男知青的工分从青壮年男劳动力的十分改成八分。知青们反驳道:“笑话,一餐只吃一碗饭的阿婆能挣足九分,我们一餐吃十碗饭的后生人难道不如她们?”
“吃的多,干活就卖力了吗?”
“我们怎么就不卖力啦?”
“你们就是不卖力。再说了你们会穿牛鼻吗?会赶牛车吗?会犁田和耙地吗?”
“当然会!下次就让我们来穿牛鼻、犁田耙地和赶牛车。”知青们知道:社员们视牛如命,才不舍得让他们穿牛鼻子,也舍不得让知青们犁田耙地,否则不仅让牛痛死或累死,还会耽误大好的抢稻时光。
某一日,生产队里收了花生,两个知青驾驶牛车经过一座石桥时,一只前车轮滚出桥边,幸好有几个社员正在桥下洗工具而及时扶正牛车,否则后果可想而知。
生产队在山边旱田割完稻谷后,知青们各自挑着半担稻谷回村,走到半路就喊累,连人带稻的倒在地上。社员们心痛地责备道:“这点稻谷都挑不动啦?你们一路上这么折腾几次,回到村里便剩不到几粒谷子啦!”
知青们自知理亏:“唉,没办法,实在挑不动啦。”
知青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城里的招工指标,可是招工指标被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给了他们的儿子、女儿、表亲这些农村知识青年,插队的知识青年敢怒不敢言------得罪这些大权在握的干部,脱离苦海的日子更加遥遥无期。
在各种各样的复杂心态中,知青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出工时最后才到,收工时最早离开,哪怕到了田地里也不老实,要么找个理由去屙屎撒尿,来回半个小时,要么找个阴凉处,三五成群吸纸烟,吸够了才懒洋洋地拿工具干活。
有一位知青在枕头下面放三十一张字条,早上起床后便抓阄,如果抓到出工阄,无论刮风下雨日晒他都照出不误,若抓到休息阄时,他骑上烂单车便回白马城,任生产队长怎么发脾气,任凭上级怎么处罚。
另一位知青从父亲那里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