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
林,那目光透着许多锐利,苍林不禁哑然,想起在云鹤楼差点撑死的伙计,自知言多语失,立马也放下了碗筷。
陆云乾忽然站起身来,吓得他和灵儿也急忙起身,苍林低着头不敢言语,灵儿匆忙咽下嘴里的饭菜。陆云乾擦擦嘴,转身走了。苍林这才抬起头,看见妹妹如水双眸里满是困惑。苍林委屈地摇头,说自己也不知情。
娘让他们俩坐下,接着吃饭。
苍林哪里坐得下,“娘,我该怎么办啊。”
娘轻抚他的肩膀,“不必担心,先吃饭吧。”
灵儿随娘去收拾碗筷,苍林一个人在庭院踱步,他抬头望着晴朗的碧空,阳光热烈,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想起从玄门落下的那个正午,他与朱允炆并肩站在青山半腰,漫山郁郁葱葱,户户炊烟袅袅。到如今,了缘僧人许是专心修行,而自己呢,这一世重生究竟所为何来?小富即安,他做到了,顺利无阻;爱人相伴,他也做到了,大婚在即。然后呢,为什么得到也会让人如此迷茫?为什么前尘那层忧愁仍旧氤氲心头?为什么欢喜转瞬即逝?为什么爹娘毫无欣慰?他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背着太阳,呆望地上的影子百思不得其解。
陆云乾走出堂屋,苍林立马起身,虽然心里仍旧慌张,但他必须一吐为快,否则这般纠结会让自己发疯。布幽说得很准,他的生活并不轻松,简直是一片混乱,嘴硬是没用的,他急着解决问题,“爹,我用才华智慧挣得银两,想要好生孝敬你和娘,究竟有何不对?”苍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口干舌燥,“爹,我背着银两回来,就是想盖一栋崭新的宽宅大院,雇些下人来照顾你们!”
陆云乾一言不发,准备出门,苍林一步不落地紧跟,“爹,我就是想让你们生活得好一些!”
陆云乾继续往前走,苍林心急如焚,忽然拉住爹的胳膊,陆云乾回头,苍林才觉失礼,抬眼望见陆云乾双目炯炯,“爹,苍林做错了什么,求爹指教!爹一言不发,我心慌意乱!”他喊得撕心裂肺,陆云乾终于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你娘生活得不好呢?”陆云乾开口。
苍林猛然起身,有些眩晕,他后退两步,“我觉得你和娘太辛苦。娘每日天亮就起床操持家务,从早到晚不得休息。您每天忙着行医问药,早出晚归,更是操劳。我不过是想修建宅院,再雇几个佣人好生照顾你们。”苍林满腹委屈,声泪俱下。前尘爹娘早逝,他变卖农村老屋潦草安葬奶奶。这一次,他学以致用,赚来钱财,孝敬双亲,怎会落得如此埋怨。
“如果我和你娘想过上宽宅大院,锦衣玉食的生活,十几年前便能做到。你怎知我和你娘是否觉得辛苦,你又怎知我们是否愿意更改现在的生活。”
苍林愣住了,他转念回想,自己从没有问过爹娘究竟喜欢何种生活。不过是那一腔执念认定宽宅大院,下人成群就是尽孝,还深深地沉浸在这等自我感动中无法自拔。陆云乾的一番言语似一桶凉水虽浇得生冷,但也有醍醐灌顶的作用。
“苍林,你为南郡子民带来益处,爹很欣慰。可你为这些金银而患得患失,爹很失望。”
“患得患失……”苍林泪眼朦胧,暗自呢喃,“我患得患失了,我没有啊……”
“你并不知道金银满箱过后应当如何是好。你朝三暮四,盛气凌人,对遗老负气,对他人蛮横!”
“遗老们因为周景年而诽谤我!难道爹也不愿让我收留景年?”
“你收留周景年是善事,爹满心赞同,周景年不负你信任,兢兢业业,而你呢?”
苍林哑然,原来爹一直都关心着他的一切,不过是没有言语而已。
“苍林啊,他人一句陆少就让你骄傲自负,这是虚荣。遗老几句闲言就让你闭门谢客,实为狭隘。这些金银让你心慌意乱不知所为,是患得患失啊。”
此言一出,苍林泪如雨下,他果然不小心从一个极端滑到另一个极端,用那六百多年以后的骇人标准衡量如今的新生。好在他与陆云乾有父子之缘,他的爹虽是郎中,却如此深省,能够指点迷津,让他逃脱迷惘,这也是今生造化。
“明白了,多谢爹的指教。”苍林的眼泪洗清诸多迷茫,他终于平心静气,那些慌乱果然消散如烟。良言犹如良药,精准对症,无需多用。
尽管陆少的声名仍在南郡传扬,而苍林却无意他人赞美或是指责。他尽心工作,照顾好跟着自己的一班伙计,将从前禁止遗老进入商铺的规定即刻移除。布幽登门时,景年礼貌接待,他再见沉稳有礼的苍林,笑意盈盈,只道是陆少聪颖,觉悟甚高。
“布幽先生,称呼苍林就好。”
“陆少就是陆少,这称呼其实无妨,浮沉全在心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