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
东宫。
书房的几案摞着几天的公文,燃着雪中春信的味道,飘着清雅的梅香。这味香最难得的一味便是落于梅花蕊心,沾染上一点零星花意的的梅尖雪。
在冬天,若得见梅花上一点白雪,便将它视做来年春日捎来的的书信,故得名雪中春信。
这抹香的味道是傅薏宁最喜欢的,她最喜梅香。
香味缭绕,下首的席风却大气也不敢出。
谢承则坐在上首,抚着额,很是疲惫的样子。
“她最近怎么样?”
这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能让谢承则如此关心的人除了那位傅小姐,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闻言,席风微微抬头,思索着如何回禀。
“回殿下,傅小姐近日来并无异常,只是……傅小姐好似与永和宫的人有来往。”
谢承则眼皮微挑,心下了然,语气沉沉,忽然想到些什么。
入夜,镇国公府一片寂静。
傅薏宁从外面回来便看见坐在她桌前的谢承则。二人四目相对,倒让傅薏宁愣了愣,随后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殿下这爱翻墙的毛病还真是一如既往。”
听到她的不满谢承则也不气恼,自顾自地喝茶,好生淡然。
“阿宁不来找孤,那只好孤来找阿宁。”
傅薏宁并不想与他争辩,眼下她只关心一件事。
“晋王的事可有眉目了。”
谢承则一时气的笑出声:“你还真是关心他。”傅薏宁不做声,并不想惹恼他。
自从他从漠北回来,傅薏宁对他便是这个态度,不冷不淡的,三年的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
傅薏宁心知,皇家兄弟之间向来没有纯粹的情谊,可谢承怀不同,他那样干净,绝不会做有违风骨的事。
“我了解承怀,断然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只怕是得罪了有心之人,背后又牵涉了长平侯,朝中局势你比我懂的多。”
谢承则心中冷笑,强行拉她过来面对自己:“你就这么相信他无辜。”
“承怀?叫的可真亲切,在你心中,他永远是明月君子,干净纯粹,而我不择手段,叫人避之不及。”
这句话他说的咬牙切齿。
“不是”,傅薏宁看着谢承则,又重复了一遍:“在我心里,殿下永远都是当年带我摘梅花,替我出头的大哥哥。”
谢承则微愣,脸上的愤怒散去,不知作何反应。是啊,他们有过很美好的曾经。不过三年而已,她为什么就变得这样快。
如今圣上虽以养病的名义不问朝堂,但耳目犹在,傅家镇守边疆,有兵权在手,虽名义上不变,可暗地里施了不少压。帝王逐渐昏聩,为了长寿一心痴迷于炼丹,对国事已力不从心,这江山迟早要换主。
若傅家想延续往日荣光,就必然要站队。与谢承则绑在一起,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历经种种,傅薏宁看淡了,自晋王获罪,她常常梦到从前,那时谢承则刚离京不久,因为得罪了圣上新册封的一位美人,圣上早已被丹药亏空了身体,脾性也愈发暴躁,全然不顾及将军府的颜面,罚傅薏宁跪了整整五个时辰。
是谢承怀找来了太后,才放过她。
谢承怀帮了她太多,无论如何,傅薏宁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蒙冤。
多年相处,傅薏宁深知谢承则秉性,幼年丧母让他过的如履薄冰,养成了冷血多疑的性子。对傅薏宁有极强的占有欲,因为她这份冷淡,将这份恼怒牵连给了谢承怀罢了。
“我虽不明白你此次回京有何目的,你要做的事是什么,但我相信一定有你的道理。既明,你不在的这三年,他帮过我很多,就当……是帮我还了这份恩情。”
谢承则愣住了,既明是他的字,除了母后谁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幼时,他知道许多人都唤傅薏宁“宁宁”,可他偏要与他们区别开,从来只叫她“阿宁”,表示他在傅薏宁这边的不同。
傅薏宁有哥哥,她叫其他的皇子也是哥哥,这让谢承则非常不爽,告诉她:“既明是我的字,是母后给我取的,以后你就叫我既明好不好。”
年幼的傅薏宁不明白谢承则为何会在一个名字上如此纠结,拗不过他,便也这样叫了。
谢承则好久都没有听到傅薏宁这样唤他了,小姑娘语气温温柔柔的,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们从未分开过。
谢承则在漠北那三年,骁勇善战,谋略得当,捷报传来时,谢承怀也说过:“宁宁,其实我很羡慕皇兄,大丈夫立足于天地间,能保一方疆土,庇佑百姓安宁。”
可惜,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满怀萧瑟。
谢承则守了傅薏宁七年,也默默的爱了她七年,他心爱的姑娘这样哀求,他又如何能不动摇。你看啊,谢承则,她勾勾手指,你就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