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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子里头有老爷来求子,那时候我在殿里头打扫,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进来,他面色和乐,一见了我便朝我施礼。他手里头拿着珠串,我拈香给他,他温柔地朝我说,多谢。
他微笑着跟我说,你是这庵子里头的?
我说,是。
他走了以后,有尼姑告诉我,这是张老爷,有名的政客跟商人,在上海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你别看他如今风光无限,可于子嗣上,却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真是所谓人无完人,大概也是老爷天看见他得的太多了吧。纳过的小老婆堪比皇上了,可稀奇得很,没有一个孩子能保住,唯一保住的一个孩子,还是在尼姑庵长大的。
我吃惊,问,这是怎么说?
她告诉我,你别看这张老爷面上一副慈祥和乐的样子,其实也是一个风流人物。现在是年岁大了,以前呀,也同那起世家公子一样,处处留情,沾花惹草。据说十六年前,这张老爷在外行商时遇到一个女人。张老爷的老婆是个女强人,张老爷自不敢说,便将那女人拖在野外的一个庵子里头。你想,这男人的事情,无非就是见了一个不一般的女人,觉得新鲜罢了,那女人估计这辈子都等不来这张老爷了。没成想呀,这张老爷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有机会便出来瞧她那小情人,这不,再见的时候,那小情人已经诞下一个孩子了。那张老爷怎敢说呢,抱回家里头,孩子那样小,只会她那夫人下令赐死。所以那张老爷便日日瞒着,拖那庵子里头的尼姑照顾了一十五年。才将那孩子带回了张家。那张家见好端端地多了一个孩子,不用说有多吃惊了,更何况,据说那孩子虽然只十五岁,却聪明得很,又怎么能想法子弄死呢。
那张老爷活到如今这般大,膝下只这一个儿子跟女儿。那女儿自不必说,宠得跟千金似的,这儿子呀,据说张老爷更是要把整个家产都要交给他呢。如今只十七岁,便跟着那张老爷日日出入重要场合了。
而且呀,有传言说,那千金跟那儿子日后是要结为夫妻的。可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那儿子也随了他的父亲,是个花花肠子,虽然年轻有为,可到底是日日将自己陷在那女人堆里头,为了这,那张老爷没少生气。那张老爷说过一句话,说女人,睡一睡是可以的,只千万别生出来感情,连枕边在一起几十年的人,都要小心防备。
有句话说,“说什么便来什么”,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但是放在我身上,却应了验。
那日庵主命我去外头采些新开的梅花回来,那时候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山路上走,欣赏那时候早晨的光景。从远处看,远处的山林里头落下一束束的光,像是光的帘子。
回来的时候,我怀里抱着一大枝梅花。我听见一阵野马嘶鸣,朝着声音看过去时,只见远处一匹白马正朝这边飞奔而来。那白马上的人似乎没有看见我,反而在空旷的山野中,喊,驾……
我闭上了眼睛,可那白马从我身前似一阵风而过,又向前狂奔了一些距离,我扭过头去瞧,那人很年轻,调转马头在马上看我。他问我,喂,这附近有庵子吗?
我给他指了指,说,那里便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
他顺着我的手望了望,说,这么远吗?你是尼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庵主并没有承认。他说,你也是到庵子里?
我点点头。
他说,似你这般走回去,也太慢了些,来,我带你回去。说着,他纵着马一下子从我面前跑过,抱我到了马上,这样的情景,这样的人,我想起来他,我的心突然震荡了一下,之后,以后便像那钟表似的,再没有安稳下来。惊慌失措中,梅花掉在地上,我说,花……
他回头一瞧,跳下马去捡起来花,抛到我怀里头。我说,公子还请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回去。
他道,骑马不好吗?更何况,多少人求本公子载她们,本公子都不答应呢。今算是你的福气,你倒好,竟然敢拂掉本公子的好意?
我说,公子误会了。
他道,既然知道,那就好好坐着。
我说,倘若被庵主瞧见了,便不好了。更何况。同一个尼姑共乘一匹马,被人瞧见了,对公子也不好,倘若被公子的夫人知道了……
他说,哎呀,你怎么这么多话呢,让你坐你便坐好了。
他伏在我耳边说,何况,我也没有夫人。
我吓了一跳,赶忙躲开,扭头看他,他的脸上露出来极其来轻浮的笑,就像他一眼。
他说,你便好生坐着,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不就是坐了一会吗?要是有人敢非议,我便割掉她们的舌头。唉,也不怨你,这个年头,人人都喜欢说闲话,尤其是那些女人,偏爱说女人的闲话。
我瞧着他,他见我很认真地听他讲话,道,这是真的,你别看我是一个男人,我对于你们女人的事情,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你们女人就喜欢凭一张嘴惹是生非,明明没有的事情,都能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