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吴慎行走后,德芬暗忖表舅在镇政府工作,门路多,人脉广,这份工作多半是定了。
考虑到自己即将去镇上工作,表舅也说了进了厂就要遵守厂里的规章制度,节假日才能回家了,有事离开须得厂领导批假,就是说不能轻易回家,这样的话,家里的农活和家务就只能全靠爸妈了。
德芬默默盘算一阵,转天她起个大早,像过年前那样把全屋做了个大扫除——先把所有屋子房顶和墙角上的蛛网吊尘都用柔软的扫把扫除干净,然后几间屋的蚊帐、被单、床单全部拆洗换上干净的,旧棉絮也都统统搬出来晒足太阳。还有坡上的活儿,起早贪黑两天时间,她把地里成熟的包谷都收了回来……总之,能干的活儿她想着尽量在离家前干完。
这一门心思要在去镇上进厂前帮爹妈多干活儿,那头顾家的好大儿顾晓华已经同城里媳妇定下具体的结婚日子的事情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顾家的人还有点难为情,对曾家两口子和德芬都绕道走,德芬却早就忙得把那顾晓华忘到不知哪个旮旯里了。
忙活了几天,一天傍晚,吴慎行托三庙村一个去赶了集回来的乡亲来给德芬带话,让她收拾行李转天就去镇政府找他。
这是成啦!
曾家三口非常高兴。
当晚杀鸡切腊肉腊肠,德芬爹妈给她准备了一顿很丰盛的饭菜为她践行。
转天,德芬背着用牛仔布行李包装得满满的一大包衣物找去镇政府,吴慎行立刻带着她去了剿丝厂。
一切都很顺利,当场办理了入职手续并签了用工合同,然后安排职工宿舍。
德芬整理好内务,再在厂子里熟悉了下工厂的布局,吃过午饭后下午她就进车间上班了,成了龙兴镇上国营缫丝厂的三百多名丝妹中的一员,跟做梦似的。
德芬对剿丝厂的印象原来都只是道听途书,今天才是她第一次进缫丝车间,留下深刻印象——先是扑鼻而来的一大股浓烈的混合着碱水和煮熟后的蚕茧的怪异味道,然后便是扑面的热气。进了车间,清一色是年轻的女职工。偶尔进来一两个推着一车蚕茧的男员工,是属于锅炉房的,他们负责把煮熟的蚕茧运到剿丝车间来分发,并不负责剿丝。
所以为什么都称进了剿丝厂的女职工叫丝妹,因为负责剿丝工作的全部是女员工,且年纪不大。
德芬以前就听说过,剿丝厂的丝妹儿是村镇小伙子首选的结婚对象。而能进缫丝厂工作的姑娘,也特别的骄傲。
因为早一点的时候,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剿丝厂的职工除了从县城调派下来的熟练工外,其余的由下辖的各村派工。各村的名额有限,是要走后门才能拿到的。
传说果然都是美好的,德芬自己进来了,见识了一番后,就觉得那些都是表面风光。
此时正是大夏天,车间热气腾腾,闷热难当,就像个大蒸笼一样。虽然厂房的空间修得很大很高,除了没日头当头晒,其实一点儿不比外面凉快。
丝妹们基本上都穿的是无袖碎花裙子,头发全部包在头上的帽子里,露出光洁的脖颈,而每个人都大汗淋漓的。脖子上或者手臂上裹着一条毛巾,随时擦汗用。人人都很专注很忙碌,来了生人,觑空飞速地瞥她一眼,然后就转眼放在操作台上,十指灵动翻转,像翩飞的蝴蝶。
如果车间的气味儿不是那么难闻,工作环境不是那么闷热、热气蒸腾,还有过道中间没有那十几台呜呜呜转动的落地大风扇发出巨大的噪音,那么这工作看上去还可以。
车间主任找个熟练工教她操作,如何徒手在热气腾腾的碱水里捞出蚕茧,然后快速抽丝、穿瓷眼、打结、挂丝……德芬看对方操作了几遍,便学会了。
刚开始她的动作比较慢,但她学东西快,几乎半小时后,手指上的动作已经能追上熟练工了。教她的师傅盛赞她眼疾手快,临走时提醒她也要像其他人那样把头发都包在头顶上,“一旦头发绞进机器里,头皮都能给你扯掉”,然后放心地离开了。
熟练了之后,剿丝厂的工作对德芬而言,失去了魅力。
这几乎是个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五六岁的小孩子看个两三遍也会操作。
而德芬发现,真的有女工把孩子带进车间来,他们在过道里疯玩打闹,也有懂事的孩子帮妈妈缫丝。
可能是家里无人照管小孩儿,特别是那些年纪小的幼童,又还没到上学年纪,便带在身边。有的小孩儿还给妈妈打下手,有模有样地垫着脚尖儿站在缫丝机前,动作飞快地抓住蚕茧往丝轮上挂。
缫丝厂的工作真没外人想象的那么美好,一双手每天都有七八个小时都泡在温热的碱水里,很快发白发皱,变难看。且长期站着,腰酸脚肿。
累倒没什么,她在农村种庄稼多年,吃苦受累习惯了。
就只是德芬觉得自己所学知识基本排不上用场,这跟种庄稼一样,仍是个体力活儿,这是让她最失望的地方。
而德芬甚至觉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