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一)
稚瞅着白定峤披着白色毛衾,连头顶的金簪发冠都落了雪,更别说直垂而下的青丝了,发丝同雪绵绵,冷得沈稚不由得为此心疼,替他把衣裳都裹紧了些,颇为冷淡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丝宠溺:“我哪次生过你的气,他日你若是要纳妾,我也是不会生气的。”
白定峤握住沈稚的手,“说什么呢,什么纳妾?我白定峤这辈子都不会纳妾,若得阿稚,自当仿前朝皇帝藏之。”
“要你说,赶紧回去吧,别着凉了,不然我可不陪你了。”沈稚急忙抽回手,骂骂咧咧的关紧窗户,看着白定峤身影缓缓离去,沈稚倒吸了一口凉气。
碧珠提着加好了碳的火炉进了屋子,欢欢喜喜地问道:“可是白公子来过了?瞧三姑娘欢喜,定是如此。”
“说、说什么呢,他才没有来过好么。橘茗,给我换衣罢。”
“是。”橘茗说着便给沈稚换上了一件橘黄色绒毛绣花比甲,套着淡黄色绣金米白色花边的百褶裙,项下带着赤金璎珞白玉圈,裙边系着槐花紫藤如意佩,双眸含笑,唇色嫣红,刹那红唇微启,镜中照着的自是一个标志的美人儿。
沈稚捧着暖手炉,淡然置身于连绵飞雪之下。雪落无声,硬是盖了好厚一层雪在青石板砖上,若不是鞋底抹了些盐,加了层厚底,早就摔个底朝天了,摔倒事小,让人担心是大,沈稚如是想道。
白定峤俨然在门外侯着了,还是那身净白色厚重却不失风雅的毛衾,里头裹了件赤金圆领带毛袍子,宽肩挂了条白色的狐狸毛皮,窄腰挂着一块正红色绣着平安二字的平安符,青丝承玄冠而下,飞雪绵延从下而上,发尾摇摇一晃,幅度不大,一看便知等候多时。
沈稚瞄了一眼白定峤冻得微白的面庞,奔过去把手心一转,放在了白定峤的面庞上,略带一丝怨恨,问道:“看看,都冻成什么样了。”
“……”
白定峤莞尔一笑,“走吧阿稚,莫辜负了吉时。”
沈白二人到达城门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了。尤其是那城门口处,是最先能看见领头将军的身姿英容的地界,故而那处的百姓是最多的。他们都捧着好菜和衣物,也想帮衬着出些力去安慰和恭喜归来的将士,个个面庞多为喜极而泣之意,旁的王公贵人却满是珠宝首饰相与,尽些恭奉之意,也算是真心实意。
沈稚紧紧靠在白定峤身侧,面对此情此景她硬是说不出来一句话。远看那头乌黑压顶,旁人只说是王军回归的帝王护佑之气,偏偏入目不是别的,正是一面绣着老鹰振翅飞翔的乌黑的旗子。
而嗒嗒入耳之声引人往那处看,带头的人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抱着破碎半边的头盔,一条灰白色带血的垂到腰间的布带将发丝牢牢的锁住。飞雪漫漫猝而随风夹杂在他的发丝之间,额前发丝带着凝固发黑的血,又带了未融的雪,显得整个人又阴冷又可怕,丝毫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下一刻那一双柔情凤眼便微微抬起,只是散漫的望着前方的宽大沾满人的道,怒而有情,哀而淡漠,眉如墨画,只一眼就可置身墨画之中,缥缈虚无。
沈稚站得太远,没能第一眼就打量到带头的将军的姿容,即使远眺目光不清也依旧能看清来人的身形,怎么看那大块头也不像是个女子。
只等到王军行到沈白二人所站之处之时,沈稚才真切的看清他的容貌。
哪里是个女子,分明是个俊美无比的男子。
沈稚一时心急,脑海里只闪过丫鬟碧珠的三言两语,想来自己又被逗了,对此事又一笑而过。沈稚微微抬眸之时伞面正好对上那人寂寥的双眸,似乎那人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沈稚的尴尬神色,还好那人并未在意。
睫毛长翘夹着雪,其下眸子白的发亮,是因着雪光动人,那人的面庞异常发白,脸上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叫人心疼不已。
沈稚一时惊慌,手足无措,往白定峤身侧靠了靠,却俨然见到一副含笑的面容。那一刻沈稚好似如沐春风,只得内心忖道,既是淬了冰的眸,又是迎着春风的笑,倒是叫人不敢正面直视其人了。
“……”
这人怎么可以又冷又热。
沈稚看着后头的士兵伤的伤,死的死,被人抬着走,被人扛着走,还有些盖着白布的……那嘶哑声满天飞的情势和弥漫在空气中血的味道,以及微弱的哭声,都让沈稚觉得难过。虽说打了胜仗,可这庄严肃静的场面,众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这样一看,怎么都不像打了胜仗的模样。
迎接王军回朝的人都不由得伤怀,神情一下变得寂寥落寞,想来都在为那些丧命的士兵感到伤心罢。
沈稚捂住口鼻,忍住不去想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忽而心一酸,眼泪流了下来,正中白定峤的手心,白定峤赶忙看向伞下的沈稚,见她微红眼尾和动容的面庞,不由得愣住:“阿稚怎么了。”
“这一仗,一定打得很辛苦罢。”
白定峤:“是啊,出征的时候那么多人,回来的时候才这点人,足以可见有多少人丧命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