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山昏（2）

凛风拂面，辛珂甫一出殿，便感受到了此间骤降的气温。

殿内地龙烧得旺，原本身处其内时她还觉得稍热，此时只恨自己早先没让桃袂备上件披风。

回头瞧了眼闻琏，那人凝着眸并不欲理睬她，面上觅不见任何情绪，始终一副漠然的模样。

接送的车马还停在宣庆门外，辛珂踩上覆霜地砖向前走，两人一前一后隔了甚远。

她径自走着，仍不忘四下打量这宫中造景，午间踏足时原是如感春至，此时因走得远了，终于现出些应有的冷意。

隔着几株梅叶冬青，辛珂却忽地驻了足，凝眸眺去，远处稍显偏僻的湖面上，似是有个半高人影久立未动。

辛珂无声走近了些，想要看清是何人。

那是个十余岁的男孩，通身衣着华贵，然而面色却十足苍白，她定睛看了，才发现他竟双脚踩在湖面的一层薄冰上。

宫内湖泊大多皆是人为化了冰，只有此处大抵是人际少至，连岸边的枯草也窜得比别处高。并不牢固的冰面因负担过重裂成了几大片，眼见着那男孩站在其中一片上，不受控制地往湖心处漂。

辛珂大惊，这男孩也不知是谁宫里的，竟会在此处陷入险境，周围甚至连个跟随的宫仆都无。来不及再多想，她提起裙襦便准备向岸边去。

衣袖蓦地被一把拽住，她回过头，正见闻琏直直盯着她：“你想干什么？”

“你看不见？他要掉下去了！”

闻琏仍是未放手，语气却罕见地多了些疑惑：“你知道他是谁吗？”

“明知故问，你这人……”辛珂气急，来不及揣度面前之人表情里的怪异，使出蛮力便挣脱开。

“我管他是谁，你不救也别拦着我！”

浮在湖面的男孩见她一路小跑过来，惧意闪动的神情染上惊疑。

“你、你别过来！”

“你当真想淹死不成？”

辛珂费解看他一眼，嘴上不饶，她低头环顾四周，动作飞快地捡起不远处散落的几根短枯枝。心念一动，她扯下腰间衿带，好在长度是够了，便将那衿带一端绑上枯枝，借着重力往男孩所在扔去。

“接住！”

木枝顺利甩入他怀中，男孩总算是接受了这人是来救他的事实，紧紧抓住了衣带一端。

“别慌，抓紧，我拉你过来。”

辛珂一边安抚他道，一边使力向后拉，顺着长度将那翠色衿带一圈圈往手腕上缠。

男孩早已面露紧张，卸下的几根枝木也不知往哪搁，只堪堪揣在怀里，履着薄冰，有一两根倏忽落在他脚边，本来精神正高度集中的男孩冷不防便挪了步子，不料那冰瞬时撑不住了，自中间再度裂开来。

“啊！”

*

御花园一侧的小道上，裴祉行正与幕僚并肩缓行。

“皎云玉之事一出，百姓们的反应倒没有预想中激烈。”祁泽微皱着眉压低声音道，看样子并不能想清其中缘由。

“急什么，该燃的火，总有一天会自己烧起来。”

裴祉行轻笑，“你以为风平浪静，殊不知其下早已暗流汹涌。”

这话说得隐晦，祁泽缓了语气开口问：“殿下以为，圣上此举何意？”

“父皇老了，一心想借民心，殊不知这民心……才是最难掌控的东西。”

他话尾的哂然笑意随风而散。正是此时，两人面前迎来一个身着红色宫服的小太监，步履匆匆朝他们身后的方向赶着路。

那小太监见遇上的是太子，低下头忙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裴祉行抬眸看他一眼，发觉此人原来是黛璜宫里的小邓子，含着笑意问：“小邓公公，这么着急忙慌是要去哪儿？”

那小邓子本一副不欲告知的模样，无奈面对的是太子殿下，只能赔笑一声道：“嗐，贵妃娘娘方才念着小皇子，这不，便遣了奴才跑这一趟，怕耽误了事，所以走得急了些。”

裴祉行闻言，语气仍是温和：“皇弟性子活泼，想必又不知跑去哪儿玩乐了，公公确实是应快些的好。”

小邓子连连称是，又恭维了一番，旋即便飞速朝着反方向离开了。

“那个方向……小皇子怎么会跑去那边？”祁泽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枯枝败叶，疑惑着问出了声。

裴祉行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去瞧瞧便知。”

*

骤起的一声惊叫将辛珂也吓得呼吸一滞，她只见眼前起了水波，男孩的整个身子转眼间已直直坠入湖中。

“抓紧手上的东西，别松开！”

她大喊出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欲将那孩子尽快拖出水面。到底是担心他慌乱中松了衣带，拉至离岸一臂之远时，辛珂往前探出身子，试图用手直接抓住他。

男孩的挣扎力度却比她想象中还要惊人，强烈的求生意识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