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2)
旅途劳顿,望着窗外早已暗下的天色,辛珂惊觉一日便已这么结束了。
她将身子靠在浴桶中,这才余了心思去思量其他事。
白日的所做之梦实在光怪陆离,辗转思寻半晌较之前却是又落了不少,断断续续的画面绕在心头串不成线,独独停留在母后失智般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
这是她自夺舍以来第二次梦见母后。
辛珂自知此人带给自己的回忆无形间早已被撕扯成两个极端,她一面在岁月中追寻女子曾带来的似水温情,另一面又于午夜梦回时深陷梦魇难抑心惊。
可她终归是想念着母后的,即便女子当时是如此猝然便弃她而去。
辛珂阖上眼,眼前恍惚出现多年前寒冬午后的一片银白——
“放开!你们放开我!母后……”
女孩几近声嘶力竭,瘦弱的身板被宫仆一左一右牢牢锢着,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开去。她死死盯着那具被人从池中打捞出的女子尸身,滞着眸子,眼眶通红。
寒潭数丈深,尸身早已现出丑陋的浮肿之态,眉眼却依稀可辨。那是她不会认不出的人。
她自幼时第一次瞧见已死之人,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真是扰了宫里清净!”
一旁管事的老嬷嬷皱眉斥了一声,宫仆动作迅捷,立马捂上了女孩的嘴。
“贵妃娘娘肯支使咱们过来便已是幸事,公主还在这儿哭喊个什么劲?若非有奴几个在,您可是连皇后娘娘的面都瞧不着!”
妇人此时是一点礼教也懒得摆出,双手插着腰杆随意道,“谁知娘娘是不是自己凿开了这冰往下跳的?成日神志就不清,干出这档子傻事也不足为奇。”
女孩闻言挣扎得更甚,一双瞪大的眸子似是淬满了怨意,却因着受控而发不出一声,泪珠顺着面颊滚滚砸落,融进脚底厚雪,也不知能灼化几分。
“把她关回殿里去,别再让她乱跑出来!”
嬷嬷冷声下了吩咐,由着宫仆拖拽着将女孩拉离了此地。
……
寒夜风声震窗如鼓。
辛珂从短暂的冥思追忆中回过神来,紧抿着唇,眼前浮现的似乎仍是母后当时毫无生气的遗态。
她仍记得,那之后,她被锁进殿内不允出外,多日后才迟迟得知母后早已下葬,却是连入皇陵的资格也被剥夺。
最是无情帝王家,而她作为帝王的儿女,却也蓦地因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而泛起厌弃之感。
血脉。
若非这单凭捕风捉影而来的血脉之疑,她们母女俩也不会沦落至此。
辛珂打住思量,察觉到桶中水已渐冷,便起身披上衣服出了浴。
她低头挽衿,余光不经意洒在一旁对着她的铜镜之中,少女姣好的面容在雾气覆满的镜面上瞧得不甚清晰,她伸出如葱玉指摩挲着擦净了去,终是与镜中自己如长夜般黯淡的眸子对上了。
端详半晌,辛珂却是眼神一凛,猛地转身,抬起脚边木凳抵住了背后突袭而来的长剑一劈。
“谁?!”
但见男人黑巾掩面,俨然一副刺客做派:“丫头片子反应倒快。”
他笑得阴沉:“上次没能赶尽杀绝,这回你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辛珂心念一凝,这人竟是原身的仇家,想来之前数次提及的原身遇刺一事,正是此人所为。只不过当初因着这场变故,才予了她夺舍而来的机会。
没想到今日这人竟会卷土重来。
她全然不知此人来头,见他身手不可小视,且招招不留余地,显然先前取她性命之言非虚。
该怎么办?
辛珂闪身躲过几招,动作却颤抖得好似不受自己控制,她跌跌撞撞有些慌不择路,拾起周身所有可触之物朝那人砸去,试图以此打乱他毒辣的进攻,然而所起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一番下来,她步伐凌乱,额上也因紧张渗出冷汗。
当真是要送命于此吗?她不甘心……
“上次救你的那毛头小子呢?”蒙面男人语气轻蔑,“怎的不跟在他身边?呵,不过……他此刻应当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男人此刻甚至还有心思去打击她的心理防线,出手攻击的动作停下,似是早已笃定辛珂难逃此劫。
辛珂默然,遂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当然知晓男人语中所指是闻琏,虽不懂他那句有心无力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现下也不知闻琏踪迹,想来那人此刻就算在场,也不一定愿意出手搭救。
辛珂不动声色朝旁一扫,原来已处在窗边之地,方才此人破窗突袭入屋内,是以此刻窗门大敞着,时而还有冷风灌入。
窗子所在距地面不算太高,不过若是贸然跳下去,不死大概也要折断半条腿。可若是不跳,面前之人定会在下一瞬一剑挑了她的命。
思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