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非雾（2）

晚夜凛风穿枝，林间打斗之声不歇。

又是一人倏然倒地，闻琏从他胸口撤出带血剑刃，阴冷眸光扫向四周犹剩的半成敌人。

抵过一番围击的他已是颇觉疲累，身上新添的伤口虽不足致命，却也叫他因失血而微感目眩。

余下的敌人暂且止了动作，举剑无声汇至一处，蓄谋着下轮的攻击。

闻琏抬眸，视线落在这群人中的为首者，亦是那个首先与他交锋的男人。那男人对上他目光，眸底杀意不掩，似是觉出少年已有疲色，拔步再度袭来。

快剑相接，又是数个回合，那人显然是其中武艺最高者，余下众人见其出手，再度作分散态势，打算一举朝闻琏攻来。

闻琏剑锋如影，旋身剜过一近前之人的脖颈，血流如注。那男人趁此近身，剑刃流转裹挟劲风，直直朝他刺来。

闻琏足尖一点，凌空跃起之时，却见对方掷来一物，他下意识以剑破之，然平地竟骤起烟尘，一时令他眼前迷蒙，落地之刻，身前却有利刃贯来。

倏忽间，他只感腹处猛然一痛，面前终于现出男人那张带着狞笑的面庞，闻琏眉间骤起，剧烈痛意使他眸底涌上一层猩红。

——又是一道血肉刺入声。

男人面上笑容顿失，瞪大了双眼看向自己被剑刃贯穿的心脏处。

手中剑一抖，他悚然望向面前之人，只见对方腹处，那原本留在其外的剑身竟仍在被动地缩短。

少年似仍觉不够，随着走近的动作，将刺入男人心脏的剑再度加深。

“下辈子杀人，记得看准些。”他沾着血痕的唇角扯起，笑意阴恻，利落地一道后退，两柄剑同时撤出。

余下之人终于随着烟雾的散去瞧清了此间境况，许是为首者已死，又许是骇于少年的狠戾至此，他们竟也不恋战，只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此地。

闻琏粗略扫了眼这地上尸体，却并未发现任何象征身份之物。他蹙眉，腹间鲜血淋漓，裹着摧心的痛意，无时无刻不令他眼前昏聩。

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他缓步走向这密林尽处。

夜色中的望月庄一片静谧。

孤月当空，少年行路的身影显有几分滞缓，却是一刻未停。喉间后知后觉地涌上腥甜，他背靠墙壁，仍抑不住这鲜血沿唇角落下。

崔苒便是在此时瞧见闻琏的。

她先是一瞬欣喜，却在察觉少年的不对劲时快步向前，“闻公子？”

闻琏掀眸而望，他并不记得此人是谁，也无暇去管她为何认识自己，视线只淡淡扫过，他抬步欲离。

“闻公子，我是崔苒啊，那日你寻我父亲时……我们见过的。”崔苒在他身后主动介绍自己，试图唤起少年的记忆。

她早已瞧见闻琏满身的血痕，心惊之余又黯然他竟不曾因自己所言停顿半步，连忙跟了上去，“公子，你受伤了是吗？不妨……不妨同我回去，我让我爹替你瞧瞧，他懂医……”

“不必。”闻琏冷言拒道。

崔苒听他这么一说，剩下的话也咽了回去，然而眼见着闻琏走远，她又忍不住开口，“公子这么急着回去……是要见清霁苑中那位辛郡主吗？”

闻琏脚步一顿，心细地觉出她话间端倪。

他转过头来，寒着声问，“你知道她是何人？”

崔苒一时怔住，“我、我只是偶然得知。”

闻琏敛眉，没再追问，他并不想在这里与一个陌生人耗着，然而崔苒却并不死心，低落着语气又道，“她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对吗？”

“如你所见。”

“那公子可有想过她的身份？”崔苒又上前几步，意图拉近距离，“我听闻……这位辛郡主在东虞乃是戴罪之身，闻公子将她留在身边，就不怕牵连到自己？”

闻琏冷嗤，“与你何干？”

崔苒脸色一白，“我……”

可对方全然没有再听她说下去的意思，崔苒瞧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咬唇捏紧了袖缘。

*

清霁苑内，门扉骤开。

正欲回屋的闵芊如闻声转眸，目光落在不远处，少年浑身是血的模样映入眼帘。

“阿琏？！”

她心下一瞬大惊，赶忙上前，虚扶住闻琏已有些不稳的身形，忧切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并未料到闻琏会提前回来，更未想到他竟带了这一身的伤，可闻琏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晏晏呢？”

“晏晏已经歇下了。”闵芊如转过视线，看向那扇早已闭上的房门，“我这就去……”

“别去。”闻琏打断她的话，嗓音喑哑。

他腹处的伤口仍在不停淌着血，将那遮掩的整只手也浸得殷红一片，少年呼出一口浊气，微颤的语调仍透着冷硬：

“今夜之事，不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