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

伽兰抱着被烧伤的手指在丛道上悠走，不时地看一眼手指，像是不痛了，但好像……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她伸手去摸道边那排几近半人高的草丛，轻轻一拂过，指尖传来略微婆娑的痛痒感，除了食指。

她不停地来回拨动那丛草，鼻尖逐渐泛起酸意，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滚，一抬手蹭到衣袖上，暗了一片淡黄。

忽然，上空刮过一阵疾风，使她的头发和一路草木都随之倾去。

伽兰随风而望，只看见一团红影，越来越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脑里自主浮现出二人大战的画面，当即要跟去劝架。

“嘭嘭……嘭嘭…”

一阵烟花突如其来，从妖山上唯一的药屋里炸上了天，散成一开□□流星，坠缀着这雾气弥漫的大山，显得甚是壮观。

希楼将至清境，一下被这阵仗扽住了脚，烟花赏尽后，才想起那是药屋子，不知阿木又在倒腾些什么。

她忽然想起那个半死不死的人，难不成是在炼药？

她脚还未沾清境的气，就回身奔往了药屋。

清境内，厘若尚在打坐，亦是远远望见了异象，起身又见那红衣女妖飞离而去的背影，直觉这事情不小，便想随去一看。

他正运气上行，忽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下，使他无处遁逃，只得假作偃旗息鼓——妖魔之地，仙法神力难免有所受限，知彼道，识时势，才得事半功倍。

厘若一点点被这张白色大网围拢，而其背后的操纵者也慢慢露出了真面目，让他惊异的是，此物竟非妖。

金色片羽在空中不停扑耸着，庞大而精致，将其主体遮掩得密密实实，难以探测，却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真实属别——“梦蝶”。

厘若没想到他们会派这样毫无战意和战斗力的东西来守山，它们甚至连半妖都算不上，不过是世物异化出的鸟兽而已。

他唤出“素玄”，一剑破网，不作纠缠，将往山上去。

白网漫天分碎，散如白雪，倾尽而下，在清风拂送下，抚上厘若的脸，又渗透皮骨，在他的身体里穿贯融通。

“厘若……”

“厘若……”

厘若耳边传来熟悉而威赫的声音，这声音是能让他即便昏意沉沉，也不自主要去遵循的明指。

他缓缓睁眼，视线落在面前的一双金沿白靴上，靴面一尘不染，金沿是金箔落成的荷莲，一如惯常。

厘若蓦然抬头，看清了立在跟前的人，毫不犹豫地往后跪去两寸，又俯尽上身，头实实地落到手背上：“烨尊。”

数时去，听见一声轻应，厘若才微动身，缓缓而起。

偌大天殿上，只见二人。

天尊立于殿前，一身金纹白袍，华而不俗，简而不普，由里至外都漫释着天地尊者的威严，而鬓间一梢白发亦将慈和的面容缀成清冷，智者俨然。

“本座交于你的事，可成？”

厘若低头拜身，不多思量便老实回话：“时年过数万，世过两百上，虽不尽顺遂，但世世皆成，此最后一世……尚待解化。”

他抬眼察看天尊的背影，见天尊忽然立定不动，他心里却像敲起了战锣，只等天尊质问，给自己一个痛快。

静默片刻，烨尊才缓缓转身，尚未问话，一双眼神如炬般烧向厘若，使得他俯身低头，扪心自谴。

“何故？”

“乃观音莲，池中鱼，入凡化妖，为祸渠镇百姓，乾伏山委使……许乂，前去除患，”他话音微顿，不知如何后述，“本已将成，却……却有不忍，使那妖潜逃至妖界境外，妖力大增，反被重伤。”

“不忍？”烨尊眉额愈发蹙紧，好像疑惑，又像恼怒，“本座不记得，他何曾不忍？可是这两万年来，历了什么不该历的？”

他说完，又盯向神游物外的厘若：“本座许你跟随，不只是让你护他顺遂的，他所负的，你可还清楚？”

末声如编钟沉磬，震痛了厘若的内耳，他深深俯倒：“是，属下明白。”

烨尊的面容上些许释怒，回身登向尊座：“现势如何？”

厘若直起身，又一阵回忆：“因属下未受使派，理当身处乾伏门中，不得现身，见他随那鱼妖深入了妖境，才不得已去寻，未寻到人，却遇见一……异常幼妖。”

听他说话间，烨尊轻启口：“异常？幼妖？”

厘若边说边想，愈觉那妖的怪异：“那妖，似人，毫无妖气，却能使得妖法，还能视得属下真身。”

烨尊微垂下眼，像在思虑，片时方才道：“后又如何，你如何至此？”

霎时间，厘若背夹汗冷，抬眼看向座上，恍如梦醒。

烨尊面容依旧从容，手指微扬起，不急不缓，轻轻一拂：“去吧，牢记你的使命，是不择手段，守住他的使命。”

厘若眼前逐渐模糊，烨尊和天殿的影像渐去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