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门急速被撞开的声音。
周忱手指捏上床单,轻轻地摸索。他以往睁眼,往往是不知今夕何夕的处境,但最近学机灵了,仔细瞅四周,总能猜出个大概。
房间原样,深棕色的绒床单,窗外绵绵如帘幕的雪,积了尺厚的一层。
来人脱去灰蓝色大衣,衣兜露半个领结,格子的毛衫,也随外衣一起脱在门口。
并没过多久。
周忱审时度势地坐起来:“看来我好一些了,不然您不会忍不住发作。”
他清楚记得,好长一段时间,他跟这长辈处在一种怪异的温馨,像那日的堆雪人。偶尔被打骂一次,也是难得的真实。
“我最讨厌背叛,也最受不了背叛。”周毅访很轻声。
“犯不着解释,您说过好多遍。”
话里恨意,让周忱瑟缩了下,枕被软绵绵,他缩进去嗡嗡的说,但被逮出来,被紧握住手问:
“你没感觉吗?”
“我感觉是被药物控制的。”周忱好笑,怎么明知故问,“我也希望不被控制,反正再怎么治,也没什么好转。”
“别这么说。”手被放开,被小心地捧起,塞进被里。
“那我感觉挺好。”
周忱自觉没撒谎,他是分不清真假地,没感觉,隐隐察觉的虚弱和疲累,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他冷眼旁观,别人被痛苦撕裂的感觉。
他起来穿好衣服,坐正了努力笑,真觉得长辈脸上的痛心表情好笑,好笑到他得解释一番:
“您放心,我再被整得死去活来,也会咬牙忍住。毕竟当您助理,还有得事要做,这屋里没我捣乱,您一个人也太孤独。”
“很好。”
面无表情,命令的一句话。周忱想趁热打铁,趁他精神还能如此好,把最后的牌摊出来。
灯光明晃晃,一切笼罩着温润的光晕。
“我明白,您受不了背叛,当年才费尽周折地,收养了我。”
“那些事不是你该提的。”
“您家庭的倒霉事,是不该我提,”周忱嬉笑,就像实验室里讲八卦时候,“您夫人和小孩,当年随大流到国外,没料国外不是乐土,您夫人被诱惑改了嫁,您小孩抑郁自杀,那一年,您收养的我。”
“你知道就好。”
毕竟当面八卦,周忱发现这长辈,难得窘得脸红,他得添一把火,再接再厉,他可以改了嬉皮笑脸,不用再嬉皮笑脸地讨好谁。
“我还知道更多。您跟您夫人,只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貌合神离。因为1989年,您错失了一个人,痛苦的错失,您此生再不能挽回的。”
周毅访如冰山开始出现裂纹,周忱料到会有这效果,他确证了真实,起码是真实的感觉。
他听到眼前长辈,气息在鼻孔里鼓动,脸面起伏,如冲不出死巷的长风,无数的惊愕、痛苦、愤怒,在堵死的墙内冲撞不已。
“谁跟你说的?”
“测绘的高老师,他跟您当年是同学,跟我父亲也是,”周忱想着山路上的长谈,“他看到我父亲的勘测报告,在草田村跟我说的。”
“学校85届信科,您跟我父亲,是最优秀学生,但只有一个留校名额,您向辅导员申请到了,而当时西南开发急要人才,我父亲就分配到那里。”
“于兹云是我同学,我想你迟早会了解到,所以当年,没有跟你多说。”
“是啊,我就疑惑我怎么那幸运,十岁了还有人收养,”周忱深吸口气,“除我父亲,缘故更多是我母亲,您当年一路追求,拿留校的安稳去求她,可惜她义无反顾地,跟我父亲走了。”
周忱波澜不惊讲完,像高老跟他讲述时一样讲,但讲得抓上胸口,透不过气:
“我都记不得他们样子,隐约晓得,原来我也是有父母的。”
一切发生在三岁前,包括未出生时,他没有一点印象,除了别人平平的讲述,真就什么也不知道。
“她还义无反顾地随你父亲死了,”周毅访转过身,脸面的起伏,蔓延到浑身的起伏,“真是又笨又傻。”
“的确,我见过家里保险柜,有92、93年照片,在信封里,我父母寄来的,他们想,跟老同学保持联系吧,”周忱学着尖酸,“可不知道呃,您看到一家其乐融融,会是怎样嫉妒的表情?”
“呵。”背影里是不屑的笑。
“可真不该寄这些照片。高老师说,当年向草田村那带开发,是您申请的项目,申请后,然后西南局派人去推进……”
周毅访猝地转过身,猛打周忱一巴掌。周忱扬起被打的脸,他知道戳人软肋了,戳得又准又狠,把这长辈,钉在了嫉妒害人的耻辱上。
“那是高远混得不如我,看不惯我,你别听他往我头上泼脏水。”周毅浑身颤抖,脸已扭曲,但手没再向前。
“不管脏不脏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