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般，妄图将心里的什么蠢蠢欲动的念头封印，可是越念越是无用，他痛苦地双手捂面，嚎啕大哭，像个孩子，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重复着——“我不后悔……我不嫉妒他……我不后悔……我不嫉妒他……”

透过指缝，透过泪折射入眼的微光，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幼时的自己，年少的自己，成家的自己，立业的自己，落魄的自己，意气风发的自己……无数自己将他包围，对他投来或是怜悯、或是嘲讽、或是失望、或是傲慢的目光。

很少见到男人在自己面前哭，七月缓缓起身，一步步，一步步，向他走过去，像走过了他的一生那样漫长，最后停在他身边，伸手，落在他肩膀上。

中年人绷直脊背，僵住了，良久，抽噎着转过脑袋，眼中浑浊得宛如一潭死水。

在这现实与梦想的夹缝中，在蓝天与白云的变换中，升起一轮永远皎洁圆满的月亮。

“谢谢。”七月适时说。

“谢……谢什么？”篙东山满是惊诧，他不明白。

“你帮了很多人，”七月说，“所以我，谢谢你。”

院子里的日头有些高了，织女估摸着小花他们也差不多快回来了，疑惑着要不要进无用堂看看里面的情况。

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突然大哭，将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莫不是饿了？”织女关切地问。

“应该也不会，来时方喝了几碗粥，这孩子，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事没事就哭。”

“或许是知道了他爹不在了吧。”回忆起昨晚见的那个侏儒般的人，织女也不免带着唏嘘，谁能想到昨晚见的好生生的一个人，今天就死了，这人啊，真说不准。

其实……也是可以想到的吧。

提起高胜，妇人神色明显黯然，左右环顾了一下，尤其是向身后无用堂的方向戒备打量好几眼，随手才低下脑袋，拍着孩子：“他……是个好写书的，只是，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

“与你如今的丈夫相反？”织女再将手里的针穿到竹绷下面，含笑问，意料之中的沉默，于是织女叹了一口气，温柔中带着认真，“可你如今的丈夫对你并不好，如果是高胜，他至少不会打你吧？”

只有娃娃的哭声在回应她，妇人紧紧抱着手里的孩子，埋低脑袋，如同一只沙漠中遇到风暴因而将脑袋埋起来的鸵鸟。

“而且，你的丈夫，看起来神志不太对劲，要是哪天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做什么，你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他太危险了，你应该离他远点。”织女苦口婆心劝道，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也没有用“疯了”这样直白的字眼。

妇人只是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太阳升到最高处，炽热滚荡的阳光从她头顶叶与叶之间的间隙抖落，沾湿她一身，妇人却依旧紧闭唇齿。

织女索性也不再绕弯子，轻声问道：“妹妹……你有想过与他和离吗？”

“不用害怕，只要你愿意离开他，不必担心他会报复你什么，我们愿意帮你的。”

终于，妇人抬起了脑袋，阳光下，她的眼中燃烧着一簇米粒大点的、微小而明亮的火苗。

只是随着风地吹过，那簇火苗，扑哧，灭了。

她的眼眸重归无底黑暗，喑哑开口：“谢谢……不用了。”

“妹妹，莫非你仍旧认为，他虽然打你，但他是爱你的？”

“不，不是，”妇人摇头，咬唇，将压在心里几近糜烂而羞于开口的事，对着面前这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说了出来，“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一直知道，他娶我只是为了羞辱高胜，他这些年……从来没碰过我。”

孩子依旧在哭，织女一不留神，手被针戳出了血。

篙东山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漫不经心地对着面前这片蓝色的虚空说：“小妹妹，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你刚刚在外面还想废了我的手，我打女人，我为了钱出卖良心、出卖梦想，我做了很多让我自己都恶心的事，昨天来你们这的高胜，也是我找人故意给他放出的消息，说你们这可以实现梦想，谁知道他宁死不跟你们做交易，换句话说……”

“——是我间接害死了他。”

“而你如今，却在这里夸我。”

白云飘过，几缕风吹起七月耳边的头发，她的手落回身侧：“我不做圣人，也不逼别人做圣人。”

“完美无缺和全然黑心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在善恶之间徘徊的灰，有做过好事，也有做过坏事，但并非做了好事就可以掩盖恶行，也并非做了恶行就可以否认他做过的好事。”

“我打你，是因为这个；我夸你，也是因为这个。在我的眼中，所有生命的意义，都不能凌驾于生命本身之上。我可以看不起一个写烂书还嫉妒同行的人，我却不能看不起一个帮助同族、救人于水火的人。”

“所以我说，谢谢你，”七月补充道，“你让神族替人治病，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