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画戟洲
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绯红说,你那时候还小……”她笑了:“我只比姐姐小十岁,她记得一清二楚,为什么我不记得?”
人群渐渐散了,他们肩并肩往回走,她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刚刚失了妻子,整天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跑出去撒酒疯,姐姐怕他被人打,一到晚上就到处找他。那时候姐姐还没来得及用双魂术,我就常常躲在角落偷偷观察他,观察这个我生我的男人。有一次他半夜醒了,他一睁眼,和我撞个正着。他疯了一样地拿菜刀砍我、拿东西砸我,我吓坏了、忘了躲,最后趴在地上没有力气飞走,他就拿脚一边踩、一边骂。”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和语气是那样平静,仿佛在聊天气、晚饭一般寻常。她还说:“他确实可怜,鹣鲽情深的妻子被我吓疯了、自残而死;我也可怜,一生下来就没有父母,只有姐姐。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吗,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姐姐。”
他越听越心惊,开始体会到在他不认识她的时候,她这些年和绯红日子对她意味着什么。他不过是带她吃了些好吃的、送了她几件衣裳,和绯红为她做的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不,他如果敢拿自己和绯红比,那就是自取其辱。
他心情沉重,忽然想起她以前说过的一些话……
我的心愿,就是看一次无歇大会啊……
电光火石之间,有个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他摹地挺住脚步,瞪大了双眼看她。他傻傻地看着她,她的眼眸永远是那样清澈透亮。他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哑着嗓子问道:“假如我没有办法拿到伏羲水、不能给你重塑肉身,或者你一开始就没遇到我,你会怎么办?”
她一怔,沉默不语,他穷追不舍:“说呀,你姐姐要嫁给崇渐,你打算怎么办?”
她的表情无所畏惧,她的眼神视死如归。她说:“你已经猜到了啊。”
他不可置信:“你、你就打算这样抛下你姐姐、自己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她坦然回答:“我已经从我姐姐那里偷来了好多年,如果真的没有选择了,我就应该把完整的人生还给她。”
他一阵阵后怕,他知道她的人生观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之前一直觉得她很特别很可爱,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厌世到如此地步。他问道:“你对这个世界如此不留恋?你就不担心你自裁了,我——绯红伤心难过?!”
他甚至不敢问她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有什么好问的呢?她仰头望着他许久,有烟花在她眼底绽放。她嫣然一笑:“玠风,你是个好人,你做的一切我都特别感激你,谢谢你。”
好、好人——
第一次被发好人卡的玠风犹如石化般愣在原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她自顾自地往前走,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他急匆匆地追上去,他有满坑满谷的话想诉说,可是周围人太多了,他铁青着脸想拉她的手,她非常镇定地挣脱、非常坚定地与他对视。玠风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挫败,先爱上的人总是卑微,他在她面前总是一点自信都没有。
他急切地说:“你不在乎我,可以,和绯红比我付出的实在微不足道。那你就想想绯红,她和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她甚至把一半的命都给你了。如果她发现,她的婚姻逼死了亲妹妹,你让她后半辈子怎么过?!”
她答道:“我早就想好了,等她真的成亲了、有了别的亲人,到那时候就算没有我,她也会活下去。再难过,她也会活下去的。”
她将自己计划中的死亡描绘得如此冷静,仿佛就想谈论明日的穿着。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她如牛奶般雪白温润的瓷肌,心想他真是完了,此时此刻,他想,如果能让她活下来,只要她愿意活下来,他愿意做任何事。他抓紧她的手腕:“那你自己呢?不为了别人、不为了我,就为了你自己,你就不想活下去吗?你才多大?你还根本没认识过这个世界,你不想亲眼去看看吗?”
她很努力地笑:“我本来,不想说这些。我想,无论如何先哄着你、拿到东西再说。你确实是个好人,我不该骗你,我也不忍心骗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渐渐松开她的手,苦笑道:“看来我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帮你重塑肉身。”他不确定地又追问道:“等拿到伏羲水,你总不会主动去死吧?”
她重重地摇头,终于让他抓住了一点点希望。人群渐渐散去,熙熙攘攘的热闹像是沙漏的沙子,最终都随着时间不断地逝去。
后面连着几天绯红忙着到处看节目,她不知道无歇大会居然这么热闹。这里有各种集市、各种竞技比赛,一个街区的人在下五行棋,下一个街区的人在喝酒比赛,再下一个街区的人在斗鸟。这是个大泽人特有的玩法,玩家需要现场随即挑一只鸟,挑它们可能喜欢的食物,然后鼓励它们在跑道上往前走,谁先到达终点谁先赢。然而这种斗鸟脾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