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上弦月

玠风边揍展修边咒骂，拳拳到肉，像是发泄着多年的不满与愤恨：“你靠你自己？你做什么美梦！没有我在外面打点一切、你早死八百回了！”

展修被揍了好几下，瞅准机会反手挣脱躲远，他点脚跳了几丈远，拿手背一擦，嘴边呕出好多血来。泼天的雨水瞬间把血冲走，只留下红色的蜿蜒血迹。他像是愤怒的野兽一样恶狠狠地喘气，满脸嘲讽：“你为了我打点？我靠你什么了？你居然还敢提长兄如父，你问问自己，你管过我一天吗？我连自己家的武功都是自己学的，而且我告诉你，我一定比你强！我今天一定抓住你！”

玠风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种极其轻蔑的笑容，这种笑容比拳头还要刺痛人。玠风换了手势，重新结印。展修瞬间变了脸色，他认得这个手势。怎么会不认得呢？这是他从小练到大的武功，这是石凉祖传的功法，他以为只有他会。

玠风释放出无数气刃、直冲展修而去，他还在惊讶中，仅仅依靠本能来闪躲。但是玠风哪里给他机会？直接一个闪现出现在他身后，用展修自己的招式对付他！

展修震惊之余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三两下便被制得服服帖帖。玠风用膝盖抵着他的脖颈死死压在地上，像是制服牲口一般：“服不服！”

泥水和恨意糊住了展修的眼，他心中有个角崩塌了。他像是砧板上正在被刮鳞的鱼，丝毫动弹不得。他半边脸都麻了，雨水里有树枝差一点戳进他的眼。他忍着痛睁眼，咬牙切齿：“不服！”

玠风又是一拳，至少打断两根肋骨：“服不服！”

展修撑着泥地想站起来，脖颈上像是被压着千斤顶，差点断了气：“不服！不服！不服！”可是他心里知道，他输了，他从小练到大的法术，刚才玠风使得比他更精准、法力更纯净。

可是怎么可能？凭什么？如果这个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家人的浪子都练得比自己好，那他这么多年的苦练和血汗算什么？这么多年那些怨恨就是他一厢情愿吗？他算什么？他和他爹的苦守到底算什么？！

展修气昏了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玠风，两个人又在泥水里扭打成一团，狼狈不堪，面目狰狞。玠风只觉得有股热血直冲脑门，这是他被误解、被埋怨近千年的积怨，有朝一日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他疯了一样抓住展修的衣襟：“这么多年就练成这样，要不是我让着你，这么多年我杀你多少回了！”

展修气疯了：“不用你让！不要你让！你杀了我算了！”

两人就这样纠缠厮打，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雨越下越大，浑身伤痕鲜血的兄弟俩并排躺在地上，天空砸下来的巨大雨滴渐渐冲刷掉他们脸上的泥泞。展修茫然地望着天，他觉得可笑，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算什么，他低声呢喃着：“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强，娘只喜欢你一个。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如果她只生你一个就好了，如果我从来没出生过就好了……”

如果他就没出生过就好了……

玠风对他那些小心思毫无兴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都没有长进一点点，你有看到过娘对你的期望吗？你对得起她吗？我以前盼着你早点懂事，可你还是这副死样子，我今天把话说明白、我不会再照顾你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了。你活该，你是非不分、不知好歹，谁看了你不失望？你这种废物为什么会是我弟弟？”

展修冷哼一声，已经分不清脸上滑落的是不是雨水了：“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骨子里的疼痛慢慢渗出来，仿佛是从他出生起就带着的病。他茫然地睁着眼，有一瞬间觉得头顶的这片天轰塌在眼前。他甚至不知道玠风什么时候和小月亮离开的。

反正都这样了，他想，既然他从来什么都没得到过，那也就没什么可失去的。

小月亮牵着玠风逃离这个荒漠，其实玠风已经伤到神志不清了，勉强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给她指路。他们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撤退路线，做好伪装走了两个月的水路偷偷潜入女神谷。

从画戟洲逃离的灭灵陆续来女神谷，他们在路上养伤的时候甚至还抽空去看了眼云松的孩子，他们在暗处观察那户收养的人家，小月亮偷偷趴在墙头上，看着那户夫妻俩逗孩子。

她跟坐在围墙外面的玠风感慨：“孩子长得可真快啊——”

他笑了一声，动作牵动了胸前的伤，连忙止住笑声捂住胸口：“孩子本来长得就快，不过要是现在还跟着我们挨饿，估计就不会长这么大了。”

小月亮一想也对，他们连给孩子喂什么奶都不知道。她从墙头跳下来蹲在他旁边兴冲冲地说：“我们等孩子长大了再来看他吧。”玠风笑笑，却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他。”

小月亮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玠风说：“因为他是灭灵的孩子，既然我们已经替他选好了未来的路，就应该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

小月亮说不出话来，她都快忘了这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