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
翌日晨光微泄,透过菱木窗格洒入床榻,傅知湘于大亮天光之中醒来。
“茵茵——”
“茵茵——”
她连叫两声茵茵无人应答,最终是一个低哑声音回复,“小姐,茵茵姑娘已经嫁人了,被掉去王婆手下当差了。”
傅知湘偏头望去,见是萱萱,这才有几丝清明。
昨日喝了一杯酒,未曾想后劲还挺大,睡了一下午便罢,匆匆用了晚膳后仍然沉沉睡去。
“知道了,你退下吧。”
傅知湘将床边叠好的衣衫一件件穿上,脑海里和太子殿下鼻息相交,双唇相抵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
她怎么如此大胆,竟然敢对太子殿下下手。
酒色误人!
她对着银镜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萱萱和媛媛唤她出去用午膳才勉强回神。
“小姐,夫人说再过半月便是大婚,太子殿下今晨已派人将婚服送了过来,一会您得去试试。”
正红的婚服上舞着金色的凤,翩然振起的羽翅仿若下一瞬就要带它逃离尘世,飞向九天。流光溢彩的五色丝线勾勒出层层祥云,挥就一片清灵的云空。青石隐隐,碧松挺挺,灵泉自山涧倾泄,其间云雾缭绕,铺就神仙居所。
“我女儿穿这衣裳就是好看。”
宋萋萋望着换上太子妃婚服的傅知湘,点头夸赞道。
“羽翎,这婚服的尺寸你是何时量的?怎地一寸不多,一寸不少?为娘请来的做衣婆子都不定能这般准!”
宋萋萋只是随口一提,却实在将傅知湘问住。
太子殿下是如何知晓她的尺寸?东宫的眼线可真是厉害!
与此同时,东宫的书房内谢离衍打了个喷嚏。
“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启禀殿下,老奴并未见到傅小姐,婚服交予了丞相夫人。”
谢离衍颔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之上,昨日她喝了酒,此刻大约仍是在睡觉吧。
也不知尺寸是否合适,他是依着船上那次抱她的记忆定下的尺寸。
由昨日的手感看,应当是不会出错的。
谢离衍耳廓微红,强行压下胡思乱想,将注意力集中在手边批阅的奏折上。
江南官员弹劾沈石为官失职,扬州水患未能及时做出正确决定,害得百姓颠沛流离,亦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致使姑苏疫病泛滥。
朱砂玉笔轻落,红圈重描,待呈予帝王后方可决议此事。
傅恪下朝回府后同夫人女儿说了此事。
“羽翎从前让我在朝中替沈石美言,彼时我便预料到会有今日一事。江南大患,他身为父母官难辞其咎,能保住乌纱帽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傅恪放下夹菜的竹箸,神色严肃,双眉紧蹙。
傅知湘夜间坐在屋顶上吹了许久的风。
怎会如此?沈伯伯分明已经尽全力做出最快最好的安排,甚至差些丢了性命……
晚风里掺杂着柔和的湿热,吹到她的脸上也只化为天地的轻抚。
不知是哪座宫霄的神仙散了诸多碎玉细珠,挥一挥翩翩衣袖将满天星河撒落,终徜徉于紫黑的幕布之中。
飞逝的流星划过天边,一瞬而逝,也曾点明一片天空。
她替沈伯伯扼腕惋惜,却在听了父亲一席话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依大楚律法,沈石玩忽职守,因一念之差酿成大错,致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数千生命坠落,该当贬官降职。
然而,唯有亲历那场浩劫,方才感知沈大人的无私奉献,一身正气。为民捐出家财,为民深入疫区都非他份内之事,他仍无所畏怯,独留孑然背影于天地。
情与理的冲击摆在了傅知湘的面前,她想过去求父亲,求太子殿下放沈伯伯一马。
她也无比清楚律法在此,不容改变。
倘若……倘若是墨大侠又会如何抉择?
傅知湘回忆起昔日姑苏濒临断粮,墨敬淮决意劫掠何府粮仓公然放粮。
若是墨大侠,他必定也会认为沈伯伯无愧于朝廷。
认为无愧于朝廷是一回事,应对行为又是另一回事。
曾经她问过自己,墨大侠的道是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她的道又在何方?
“老爷,姑娘在外面想要见您。”
春日的雨来得又快又猛,傅恪望了一眼书房外的瓢泼大雨,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卷。
他的女儿他了解,此番前来必定是为了沈石的事情。
傅恪无奈长叹一口气,“罢了,让她进来。”
清凉的雨丝拂过傅知湘的额发,粘在皙的额头之上,拨弄不开。
一阵冷风吹过,油纸伞下的傅知湘不禁一哆嗦,斜雨入伞下,她的下半身衣衫已然打湿。
她鲜少来父亲的书房,更遑论要冒雨求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