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56
越过红色污染区标签,花斐停在黄色半污染区内。
再往前,是她划定的绿色清洁区。
医院沾过的东西一律不许入内。
花斐外面披着傅泓之的大衣,里面还是粉色工作服。
傅泓之知道她这些臭毛病,腾出空间让花斐换下工作服,进屋另取一套新床单铺到沙发上。
脏衣服不能随意堆放,花斐困乏得奄奄一息,抬起一只手:“打包,放门口。”
“知道。”
两层塑料袋严严密密封好,再喷一层物体表面消毒液。
花斐龟毛挑剔,换了别人估计早受不了“自挂东南枝”,傅泓之却当“圣旨”般贯彻执行。
桑临渊听见花斐大半夜指使他干这干那,总佩服傅泓之不光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一个绝世好脾气,同时不免同情他上班下班皆“水深火热”。
傅泓之提着塑料袋放到房门口,杵在门口的桑临渊立马拥上前朝门内探脑袋。
“她睡了?”
傅泓之点点头,顺手合上门。
“傅医生,田老师不能等,务必让花斐写申请书。只要她写,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蒙朝霞还没说完,桑临渊打断她,“小蒙,你不欠她的。我还不信了,人能冷心冷血到自己导师危在旦夕还无动于衷?”
桑临渊摩拳擦掌要闯进去,傅泓之拦在前面:“别逼她了。让花斐休息一会,她真的太累了。”
花斐累是于目共睹的。
从上学那会她就以猝死式学习和值班卷得丧心病狂。
三人在302六目相对了一会,想不出所以然,傅泓之起身去洗脸刷牙,再回到303,花斐已然睁开眼,正盯着天花板不知想什么。
小猫在沙发背上蜷成一团,花斐的手一下一下顺它脊背上的毛。
“怎么不多睡会?”
花斐收回手:“睡不着。”
“担心田老?”
花斐垂头不语。
傅泓之微叹口气:“有季主任他们监护着,不必过于焦心,先好好睡一觉,其他事天亮再说。”
花斐抱着双腿,脑袋埋在膝盖间,许久,听她喃喃道:“我毕业那年,管过一个孕妇,早孕查出卵巢癌......”
无数次,一闭上眼,姜燕拖着发肿发亮的躯体走进病房的情形便会浮现在眼前,宛如昨日。
卵巢癌中晚期,不手术化疗,会迅速痛苦地死去;手术化疗,会失去腹中的胎儿并永远无法再生育。
产科从来没有保大保小一说,母亲的安危永远排第一。
“手术化疗越早越好。”
花斐也如此劝她。
“我不想失去我的孩子。”姜燕与爱人青梅竹马,盼望爱情结晶盼了五年。
“我们得引产。”
孩子已经成形,姜燕依依不舍,拖拖拉拉到20周,出现腹水,不除外腹腔转移,在哭天嚎地中被家人轮椅推入院。
护士弹输液管准备扎针了,姜燕趴在床头哭干了眼泪:“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花斐捏着一张纸,和蒙朝霞一起来到床前:“有个方案,可以试一试。”
姜燕垂死病中惊坐起:“我愿意。”
“没有先例的新方案,我们摸索着用,实在不行,还得引产。”
综合文献论证的新方法,需要通过伦理审查上MDT,获得专家和医院认可方能施行。
花斐和蒙朝霞用80页PPT成功让新方案成为备选方案之一。
上药之前谈话,花斐陈明利害,新方案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结果如何,她无法预料,也许肿瘤进展,胎儿丢失。
姜燕毫不犹豫签了字,自始至终一句话:“我相信你。”
腹水没有了,肿瘤非但没有扩展,影像学上看还明显缩小,母体和胎儿也没有不良反应,过程顺利得出人意料,花斐甚至认为可以保胎到足月。
然而......
姜燕还是走了,走得猝不及防。
突发大出血,即将足月的胎儿先她一步没了心跳。
花斐淌着一地鲜血冲到床旁。
“她抓住我的手,说她知道我要留院、要升职,我需要文章。她问我是不是拿她做科研,是不是要用她博名声挣前程,她是不是小白鼠......”花斐的声音几近呜咽,“我没法回答她。”
尽管已经有一篇不错的SCI,足够毕业,可要留院,仅仅一篇SCI没有任何竞争力。
到现在,花斐都不知道姜燕为何知道这些还说如此充满怨恨的话,她们患难与共半年,彼此了解互相信任。
花斐握着姜燕的手,忽然怀疑起自己,怀疑从研究出新方案,她的内心可能存在诱导姜燕接受然后发一篇高分论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