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名状
家主,两家至此结下仇怨来。
“李岐兴不义之师,犯天子威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今幸天意不绝国朝,使刘幽州不辞辛劳,千里来救我境。实乃百姓之福也。”许为举杯示意高尧,一杯酒之后却一改先前的慷慨激昂,只掩袖拭泪道:“只是……张源行事素有章法,就算老朽愿为将军肝脑涂地,恐难成事。”
这就是试探,也是赤裸裸的敲诈!便是想要两头好,也不能如此滑头,高尧心下不爽,但面上仍是盈盈笑意,主动为许为把盏。
“许公何出此言。人言‘布衣之交,尚不相欺’,许公既约我来此,必有高策。”高尧敛容微微低下头去,只是看着自己衣襟上的暗纹。
如水般柔和的月光铺到堂前,二人沉默片刻后,高尧主动开口道:“我主既遣我只身来此地,便是全权委命,义无二心。许公及城内诸公但有所取,我主无不供奉,请许公明言便是。”
“唉,‘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李岐乱臣贼子而已,我等迎奉义军,岂因名利?”许为此时此刻倒显得大义凛然起来,“请将军今日连夜出城,静候我等佳音便是。”
刘嵛亲自走出帐来迎接高尧,引他入内。饶是他们两个平时便极为亲近,此情此景也有些礼重太过,高尧连连推说:“不敢不敢。”无奈何刘嵛热情难却,两人只得这样半推半就的进了营帐。
“静候佳音?”刘嵛挑眉问道“突然沉寂下来是否不好?总觉得难免会引张源怀疑,还望先生教我。”他此时的神情极为诚挚,就那样一错不错的盯着高尧,无由得令人想起天上的鹰。
高尧被他盯得有些晃神,一时间忘了回话,直到刘嵛轻微地拉扯他的衣袖,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道:“突然沉寂下来自然不好,闻弦知雅意,既然许为有意来递投名状,我们自然要与他打配合。请明公自明日起加重对敌军的攻势,使其应对不暇,为城内争取胜算。”
实际上,这些日子张源并不好过。原城府库尚有余粮,但李岐大军和并州的粮道如今为刘嵛所截断,十分令人心焦。
他的心里近日来越发感到不安:原城地势所在,易守难攻,但城外敌军的攻势一日比一日严峻,而且更离奇的是,据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刘嵛一改往日身先士卒的作风,只稳在中军帐内。城内也不知何时起,流传着一阵阵窃窃私语,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请于明日午夜发起总攻,我等于城内缚住张源来降。”刘嵛紧紧攥住由城内传来的信笺,片刻后又长舒一口气,示意高尧上前查看。
“你去准备吧,明日我为先锋,劳烦了。”说罢便挥挥手让他下去。
入夜了,在军纪的约束下,全军都在一种安静却又警戒的气氛之中,刘嵛并不说话,只是握着那封信笺发愣。
帐外巡营士兵的脚步带起一阵阵甲兵碰撞的声音,刘嵛从自己的沉思中醒过来,起身靠近昏暗的蜡烛,将手中的信燃成灰烬,又回到榻上,彻夜无眠。
这不是刘嵛首次作战,但他却难以克制地紧张,因为如今战场的成败并不在于他自己。他和他的军队都不得不在这座高耸的城池面前屈服,他无法凭自己的实力征服它,而要把前途和命运一同寄托在城内的世家身上。这无疑让他感到屈辱又愤恨。
这种无法掌握自身命运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现代,只是在机械的工作,替别人卖命。
倘若城内世家不能控制住张源,并且自己又一次拜倒在并州的城墙之前,那么自己曾经想过的霸业宏图,还有祝凉,就都只能以自己灰溜溜的滚回幽州为结局。不论是王权还是江山,又或是自己幻想和祝凉一起创造的未来,都会被无情的击碎。
此时此刻,在漫长到似乎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夜幕下,刘嵛勒马于军前,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苦寒燕赵之地,且看谁是最后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