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㈣
当夜,郑太公于夜色中匆匆登门。
几个身着群青色衣服的侍卫将其引到客栈正厅,宇文信笑盈盈地坐在堂上,似乎早就预见郑家主这幅狼狈模样。
郑迁先是神色镇定地行了一礼,再入座。
此时的宇文信面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同时也坐实了郑迁心中的猜测。
不枉她费力地抹了那么多粉。
主位上,宇文信笑着明知故问:“郑公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殿下近日为重修水利一事奔波劳碌,造福郓州百姓,老朽心下感激不尽。偶得一祥鹿,特献与殿下。”郑迁也笑着答,目光在宇文信右手处略微停留了片刻。
“多谢荀太公了。”宇文信很默契地举起茶盏,露出一截缠住伤口的白色绸带。
有皮肉伤。
“带上来吧。”荀太公冲属下吩咐。
一个石制笼子被抬上来,笼中是一头成年雄性白鹿,毛皮白得没有一丝杂色,深色两角生得匀称而美丽,很像神话里的白泽。
此时这仿若神兽的鹿大概是被凡人亵渎得不轻,身上显眼处有几处痕迹,毛长得很稀疏,很明显是用鞭子抽的。
但它温顺地伏在笼中,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这鹿这样漂亮,宇文信也怔了一会,下意识地联想到白泽,但片刻后又认为,既然是神兽,性子就该刚烈些,被人抓住囚于笼中又是什么道理。
“郑公费心了。”她也仅仅是怔了一会而已,而脸上的神色从来不曾变过。
郑太公意有所指:“这鹿是从太白山上捕来的,性子温顺,但行踪不定,老朽也只是偶然得到。”
宇文信在一旁静听,心想,他若是说这鹿是从徐州桓山上捕到的,大概会扬名四海罢。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互相恭维的场面话,终于把话题自然地扯到宇文信的健康状况。
这种事不好明说,郑太公作为老年狐狸精,深谙隐射话术。
“说起来,关于生性高傲的神兽白泽,老朽这里有个故事,今日想说与殿下听。”
故事大抵就是,桓山上神兽白泽的传说被信仰多年,历史上许多君主为了证明自己的德行,不惜四处派人寻找白泽。
一个国家的猎人射伤白泽,却嫁祸给邻国猎人,最后导致这个说谎的猎人被神兽惩罚。
“这两位猎人,传闻说谎那位姓孙,另一位姓杨。
姓杨的猎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想尽办法,但神兽法力无边,自然知道是谁伤了它。”
宇文信低头呷了口茶,不慌不忙道:“郑公的故事精彩极了。”
郑迁笑着继续道:“但杨姓猎人见到神兽后大受震动,不再捕猎为生,回乡种田去了。”郑府绝无行刺三殿下之心,愿意暂时退出纷争,希望殿下不要心生猜忌。
此时一个小厮进来换茶水,动作自然,稍后又低眉退出。
但是,宇文信的住处不会有这样的小厮。
“神兽聪慧,善恶有报,最后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本宫当然不会怀疑郑氏,本宫打心眼里认为这是作恶多端的荀氏干的。
最后一句,宇文信免费送了郑迁一个假人情。
郑迁心里一惊,听到宇文信话中暗示的不是他又松了口气,不过很快这口气就变成怒气。
白日里还说怀疑他郑氏,如今又怀疑荀氏,那他岂不是被三殿下明晃晃地摆了一道?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附和,以期宇文信能露出一点“真相”:“老朽的故事讲完了,只是殿下的茶清香非常,老朽实在喜爱,不知能否厚着脸皮向殿下讨一些?”
“承蒙郑公喜爱,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这茶又存在书房中,夜里取来不便,本宫明天派人送给郑大人便是。”宇文信这句话不仅暗示出情报,也下了逐客令。
郑大人很识趣地告辞。
宇文信见送走这老狐狸,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淡下来。
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抹下来少许白色粉末。
……粉是不是抹太多了。
回到正厅,宇文信看见了被郑迁当做托辞的那只白鹿。
“殿下,这鹿据说是祥瑞之兆,要不要放出消息……”蓝芗在一旁试探性地问。
“不必,有些东西过分宣传反倒不好,把赈灾这事做好就够了。”
“那殿下要许愿吗?”蓝芗到底才十四岁,又是个被蓝翎教出来的没心没肺的武痴少年,天真些很正常。
宇文信认真思考片刻,转而问那只鹿:“你能保佑夏国繁荣昌盛,国祚绵长吗?”
白色的鹿伏在原地一动不动,烛光下显得有些可怜。
蓝芗笑:“殿下得许点好实现的。”
“那保佑我活到六十五岁吧。”
她并不做什么长命百岁的春秋大梦,天地尚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