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三章

回南天的早晨，总是叫人难耐。

即便屋内的窗户早早就闭紧，可空气中还是弥漫水汽，裹挟着一股不知哪处的霉味，难以言喻的怪味在屋内打转。刘女士又节俭惯了，她去年就给家里添了一台抽湿机，可刘女士从来都不用，她也只能又憋又闷的忍着。

关凛其实早就醒了。

学生时代的良好作息一直延续到出来工作，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会在七点准时醒来，不过她向来习惯赖床到九点再起。墙上的秒针针咔哒咔哒的走着，距离九点还有五圈。

可刘女士才不惯着她。客厅猛然间响起熟悉的电视剧片头旋律，唱着“老屋飞来外来燕，鸡同鸭讲眼碌碌”，声音放得很大，好似将屋中陈旧的老灰都被抖了出来。

意思很明显，是催她快些起来下楼看店。

万万没想到教会刘女士用网络电视后，刘女士除了追老剧以外，还开发了新的功能——折腾她起床。她有些怀念上一个用了快二十年，老旧到声音根本调不大的老式电视了。

看来是没法再躺五分钟了。她叹了口气，起身打开房门，赶在邻居投诉前将电视音量调低，这才转身朝陷在沙发中的刘女士打招呼。

“阿妈，早晨。”

刘女士哼了一声，依旧头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直到她洗漱后再度回到客厅，才突然开了口，不过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

“一天到晚不知上哪做贼去了，早什么早，你要不要看看窗外的太阳多高？我煲了汤，买了点马拉糕，都放在台面，你吃完落楼同我看店。”

本欲悄悄溜出家门的关凛被她吓了一跳，转头却发现刘女士根本没睁开眼过，隔着些距离也能发现她眼底的乌青，显然又是一夜没睡。

也不知道谁家老妈也这样，这么大年纪还学年轻人熬夜煲剧。

关凛先是去厨房盛了两碗汤，又将马拉糕蒸热，这才凑近沙发拍醒了刘女士。

“又熬夜，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啊？”她对刘女士这几年老是熬夜的坏习惯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威胁道，“你再这样，我今晚就断网了哦！”

关家的网线还是关凛上初中那会儿牵的，为了方便她学习，所以特地安在了她房间里，连着老关托人组装的老师电脑。虽然如今早就成了被她淘汰的老物件了，但一直没舍得丢掉。

一直闭目养神的刘女士终于睁开了眼，嗔怪的看了一眼关凛：“我都不想的嘛，都怪电视剧太好看。你快点吃完早餐下楼看店，我怕有不老实的街坊偷东西。”

“那你还不如早上不开门。”关凛嘀咕着，没敢说刘女士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只是催她，“你也跟我吃点，然后回房间躺着休息，好不好？”

*

下午一点半，关凛准时抵达拍摄现场。

依旧是空荡荡的前台和静悄悄的公司，只不过这次前台小姐姐没有直接睡在地垫上。

关凛凑近时，看见她正躺在躺椅上睡得香甜。她默不作声的挪到了会客厅坐下，静静等待那个说两点给她上妆的彩绘师。出门时没给手机充电，所以她也没玩手机，怕回去的时候关机了。

约莫等了十分钟。

一双白色运动鞋站定在她面前。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从咖色工装裤、黑色T恤一直移到来人笑吟吟的脸上，登时僵在原地，呆住了。

是花蝴蝶……啊不对，陈景深。

倒霉，刚来又遇见，不过这是他的公司，遇到好想也不奇怪。

“……嗨，下午好啊，陈老板。”嗯，先打个招呼总没错。

“下午好，关小姐。”陈景深笑得眉眼弯弯，“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

难不成她还能拒绝……关凛也端起礼貌的笑容，顺便在他坐下时，微不可察的往另一边挪了一点。

或许是三天前的误会过于刺激，对方坐下后便一直没说话，但是关凛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她。这让她更加亚历山大，一直这样相对无言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个，前几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啊陈老板。”关凛一边继续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一边试图用说话缓解她的尴尬。

结果她目光一转，正好对上了陈景深的，气氛顿时更尴尬了。

陈景深却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个道歉，反而直接切换话题：“你直接叫我陈景深就好了关小姐，不必喊我老板，我也只是给这家公司投了点钱而已，本质还是打工人。”

发现对方并不是来追究她误伤的，关凛心底也悄悄松了口气，继续跟这位老板客套着。

“那你也喊我关凛就好了，一直喊我关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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