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半晌,怀莲忿忿跑开了。
缪姑的神色忽而松弛,她方才一直强忍着。不如说,这十几年来,她始终忍耐,有无数次她都想将实情脱口而出,只是太危险了,纵使这座解语楼中安插了许多人保护她,也还是太危险了。
然而怀莲的内力日益增长,封穴已不能抑制她的元气溢出,无法再瞒。再者,她迟早要担起那一份责任。
缪姑思虑之间,竟将手中茶碗“嚓”地捏碎了。
“罢了,待花朝盛会完毕,我会告诉你一切……”缪姑低低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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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莲前后转悠了一圈,并未回到自己房中。这几日解语楼上下没有闲人,小厮和丫头差事无数,紧慢都忙不过来,若是哪处边门的看守有个疏漏,说不准她可以偷溜出去。
围楼南面的空场一向晾着许多衣裳,现下姑娘们有拿不准花神会当日穿什么的,更是将什么都翻出来洗晒。怀莲一路与人招呼着转到这里,果然见一片绫罗绸缎彩光盈盈地挂在暖阳下。
在这些衣料间悄步穿行,怀莲眼见通往楼外的侧门左右无人看守,不禁大喜。
“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肩上被轻轻拍了一记,怀莲一个激灵,扭头看到丫头柚儿站在身后,怀中抱着一盆刚刚洗净的衣物。
“缪姑说人手不够,叫我四处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我还以为姑娘想悄悄溜出去玩呢,夫人说近来人多事杂,没人看守的小门都上了锁了。”柚儿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怎么会!”怀莲心虚道。
小丫头睁大一双圆眼,望着她道:“可是我听姐姐们说,姑娘从未离开过解语楼,当真没想过出去玩吗?这才奇怪呢!要换作我,一定憋死了。”
怀莲干笑了两声,道:“这是哪位姐姐的新衣,湿着水也这么好看!”
“哎呀,光顾着和姑娘说话了!这是知弦姐姐的,要在花神会上穿呢,听说这料子很精贵,要是皱了坏了可就糟了!”柚儿这才想起怀中衣盆,“姑娘帮我搭把手吧?”
她说着便将盆中衣物小心翼翼地抖出,一边递给怀莲牵着,二人合力将这一袭华服展在竹架上。
这想必是曾大人赠给知弦的。怀莲两手忙活着,心中已有了点子。
柚儿一走开,她就凑到小门前看了,果真上着锁。于是她环视了一周,确认无人后,便心一横,将腰间小物拿了出来。
这是一截不足三寸长的笛子,是某种兽骨所制,上有四孔,通身形状很是奇异,是寻常见不到的式样。笛子尾端有一片尖口,锋利无比。
知弦此女,人前总是作温婉状,不争不抢,言语不多,人后又是另一副模样,动辄讥讽楼中些个并无盛名的姑娘,又或是一味使唤丫头们,自从攀上了曾大人,她越发高傲了。
怀莲不喜欢这样的人,干脆拿她下手,也免得心有愧疚。
对着这件夺目的新衣,她找准胸口绣花处,就用手中笛子尖头大力划了上去。布料细软,只一下就剌开了一道口子,绣纹瞬间破裂了。
怀莲收好“凶器”,又刻意搅弄了一番,接着就扯开嗓子一面小跑一片喊起来。
“不好了——有只野猫撕坏外面晾着的衣裳了——”
这一路听见的丫头都急忙跑来查看,凡是今日晒出衣服去的姑娘,也匆匆从花楼下来,生怕坏了自己那件。
所幸,她们的衣裳都安然无恙。
只不过这消息最晚传到知弦房内,丫头哆哆嗦嗦说出来,她瞬间变了脸色,待亲眼看见心爱的华服果真坏了一大片,气得险些站不住。碍于曾大人在此,知弦并不发作,反倒一转头掩面哭了起来。
她哭得委屈,只小声啜泣,一张俏容宛若梨花带雨,曾侍郎竟赏玩般看了片刻,才哄她道:“不哭了,你喜欢这一身,本官带你去城中最好的绣坊,将它包下来,即刻让人为你新制一件如何?”
平时缪姑是不许姑娘们随意出楼的,曾侍郎才送了那些金银珠宝来,缪姑今日恐怕不好约束她,岂有比这更好的事。
知弦以帕子沾了沾眼角,展眉道:“幸得大人怜爱。”
然而这一切俱在怀莲计划之中,不多时,就见曾侍郎府上的随从前来牵引车马,她便知道此计成了。
怀莲趁机钻入了车内,她身子娇小,躲在座席底下绰绰有余。
听得头顶传来声响,接着车马行动起来,她心中默默算着路程,很快就出了解语楼。想到即将初见这京城盛象,再不是听姐姐们口中故事,怀莲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