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桓峤的田地不远,马车半个时辰就到了,就在建康玄武湖边,浇灌十分方便。玄武湖边也有其他百姓耕作的农田,桓峤的土地是自家的,他所耕种的地方也不大,长宽几十步。
桓峤从不远处一个小屋里取来农具,俩人又换好了衣服,一身农作打扮。沈令晖看看自己,又看看桓峤,忍不住觉得两个人特别像从前小区里退休了种菜园子消遣时间的叔叔阿姨。
沈令晖之前从没种过地,一点都没,因此她站在田垄上,看到桓峤在已经郁郁葱葱的田地里拔着妨害作物生长的野草,乖觉地认识到自己此刻应该有点眼力见儿地上前去帮忙,所以换了个方向帮桓峤拔。
沈令晖虽然不会种地,但觉得桓峤的种地手法一定很专业——这块地虽然不大,但很是郁郁葱葱,一片欣欣向荣,沈令晖不禁对桓峤油然升起了敬佩之情。
虽然是个酱油,但是是个努力生活的酱油!
两个人背对背拔完草,不过半个时辰,沈令晖已是累得大汗淋漓,浑身好像水洗过一样。她看桓峤也颇为狼狈,大概再娴熟的能手,也只是技巧娴熟,而种地依然是个体力活。
桓峤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打趣她:“农作诚然不易,想必卿已知晓了,不知与女红相比如何,是否仍要学习?”
沈令晖倔强道:“当然。”
一位老伯停在两人面前,看到沈令晖这个新奇面孔,操着一口口音浓郁的沈令晖要很努力才能听懂的方言,打趣道:“小三子,这是你家的?”
桓峤一秒换上满脸憨厚,笑呵呵地回答道:“正是。”
沈令晖被这变脸能力震惊了,随后立马夫唱妇随地换上一脸灿烂笑容:“是。”
“长得怪不错哩,你小子什么时候讨的媳妇?还没有娃娃?”
“我俩成亲刚没多久,还没娃娃呢。”
老伯端详了一下沈令晖,忍不住赞道:“看面相,也是个好生养的,你小子也算有福气了,记得好好待人家。”又补了一句,“上次多亏你帮忙啦。”
“哪里哪里,大家都是讨生活,是我应该的。”
沈令晖和桓峤嘿嘿笑着把老伯送走了。
两人坐在田垄上休息,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隔三差五桓峤便同认识的人打招呼,看起来完全没公子哥的架子。
沈令晖好奇地问:“夫君和他们都认识?”
“当然。”桓峤点头,“我是常来的,认识不是很正常?”
“那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桓峤摇摇头:“不知道,你也听到了,他们都叫我小三子。”
这个名字有些好笑,沈令晖忍不住笑了,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家中序齿第三,他们有人问起,我便这样说了。”
“那他们问起你是谁家的儿子,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建康流民不少,一有水旱或是兵灾,许多人都是携家带口逃难至此,开垦土地,像我一样叫不上姓名的,多的是。”
沈令晖听到这里,忍不住怅然。
桓峤说着,指着田中劳作的人,说:“听,他们很多都不是本地口音。”叹了口气,“饶是三吴地利,依然水旱不定,百姓靠天吃饭,丰年犹是紧巴巴的,遇灾便只能逃荒,实在可怜。”
“夫君对这些事,好像很了解。”
“峤刚回来不久,不算十分了解,连这块地都是新辟的,你看他们,他们也是。”桓峤接着说,“而且我阅读古籍,发现玄武湖水水位不定,若是水多的年份,这一片滩涂都会被淹没,那么农人这一片收成便是没了。”
沈令晖看他如此了解农作,便问:“妾愚钝,不知夫君平日在朝为官,也是分管这些的么?”
桓峤神色倏忽一动,沈令晖意识到,她可能说中了桓峤的一些心事。
“并不,我自北朝归来,朝廷只是封赏我一个领俸禄的闲职安抚。”
沈令晖从他这话里听出一点哀怨,遂安慰道:“皇上或许只是还在斟酌,夫君有如此大才,必能得到重用。”
桓峤那点小小的哀伤看起来转瞬即逝,他沉默了一瞬,说:“如父亲母亲所说,桓家虽不是什么富贵泼天的巨阀,但是保咱们一生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的。
“有时候,或许只是我看不清现状,苛求太多吧。”
酱油也是人,虽然作者笔墨较少,也当然有自己的身世,自己的感情。沈令晖听到这,对桓峤的际遇有些感慨。
沈令晖刚想说两句安慰安慰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晕眩,便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沈令晖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拉着她的手大喊她的名字,不过她已经听不清了,晃晃悠悠的一切越飘越远,脑子里只有书里的那句话愈发清晰:
“新婚第五日,桓峤之妻沈氏便倏忽间发了高热,心悸而死了。”
心悸而死了……
沈令晖陷入了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