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梁藻迟疑了片刻，是这样么？她看向岸边的全力，他虽然害怕，一双眼仍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想起小时候去大舅舅家玩耍，大舅舅和大舅娘会给她塞很多炒米。

大舅舅虽然总和阿娘提多要个儿子，可他从来也没像村里其他的人家一样在她们面前指指点点，也没说过她们几个女娃一句不是。

反而在阿爹出事后，是他处处帮衬。家中只剩阿娘一个大人，她跟着阿娘下地干活时，是大舅舅帮她们挑来一担担水。冬日柴火储备不足，她们缩在屋子里冷得受不了，是大舅舅上门送柴火给她们。

她又忆起大舅舅的好，可是那种想要摧毁所有的心情并未淡去。

趁着梁藻停顿的间隙，孙映舟给陵游递去一个眼神。陵游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御剑飞至全力身侧，拦在他身前，做护佑姿态。

孙映舟继续发力，“小草，我不知你遇到何事突然失控。但一定会有解决的法子。而且我和二师兄，我们也会帮你。”

雨势渐渐小了，不再像方才那样迅猛。梁藻扭过脸呆呆地望着孙映舟，“你们真的能帮我么？”

“当然！”孙映舟不假思索。

梁藻定定地望着孙映舟，随后缓缓摇头，“太迟了……”她垂下眼，雨势又簌簌转急，“我太软弱，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正因如此，我什么也留不住。”

“若当时我敢反抗，山洞之中或许就不会让歹人得逞。若我那时勇敢一些，河底横尸的女娃也许就会少一些？若我心思再缜密些，妹儿也不会坠入水坑就此丧命。若我那时再机警些，阿言也不会丢了性命。”

雨势逐渐转大，即使有陵游的避水诀护体，孙映舟也觉着身上的皮肤被雨点砸得发疼。

懊恼、自责迅速在心间蔓延，黑雾般的戾气漂浮在她身周越发浓郁，似乎要将梁藻吞噬。

“若我还能活着，萍妹儿也不会死。今日狗儿也不会遭此一劫。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啊——”梁藻忽而捂着头绝望地大喊，身周戾气暴涨，向四周侵蚀扩散，雨点逐渐凝结成冰。

“根本不是你的错！”孙映舟大声呼叫，她的声音淹没在暴风骤雨之中，梁藻没有听见。

“不要责怪自己！你是受害之人，不要苛责自身。真正错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不是你！”孙映舟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他们已经在欺负你了，你更不能轻视你自己。就算没有其他人站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定地站在自己那边！”

陵游在全力身边设下保护结界，随后御剑飞至孙映舟身旁，他轻抬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衣袍之上。

“三师妹，她听不见的。你同她说再多也是无用。”

孙映舟目光坚定，“不，她听得见。她一定能听见。”

陵游今日同她说过，道心不变，方得始终。

此前她从未考虑过道心是何，道又为何物。而今她想明白了，守护她想守护的，这便是她的道——独属于孙映舟的道。

“你并不软弱无用，你不是努力过么？村中那九个女孩若没有你，她们或许已经死了。又或许在镇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多亏有你，她们而今能够陪伴在家人左右，不必再重蹈你们当年的悲剧。若没有你和狗子，她们就要被村长等人卖去妓院受欺。而且你并非什么也留不住，你不是还有狗子么？他叫梁安，你还记得么？”孙映舟试图敲碎那层固执的坚冰，将梁藻从永无止境的自责中拉出。

“梁……安？”梁藻听到这个名字，从无尽自责中短暂抽离，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一生平安，可是这个世道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许她实现。

“梁安还等着你照顾他，他还活着，大夫说了只要过了今晚，他就又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孙映舟乘胜追击，“而且梁萍也没有死，今日梁安看病的钱也是她垫付的。她很记挂你，她从来不觉得你这个阿姐有什么错。”

听到梁萍二字，冰雨骤然停息，悬挂在半空中。梁藻愣愣地扭过眼紧盯孙映舟，“你说萍妹儿还活着？”

“对！她就在镇子上，等梁安身子好转，你可以同你的儿子一起去镇上看她。你们也有十多年不曾见过面了，到时坐下来叙旧、话话家常。”孙映舟腾云而上，小心翼翼地朝梁藻靠近。

“她还活着……他们还活着。”梁藻的视线在梁安所在山洞方向与小镇之间辗转腾挪，冲动似乎得到少许平息。

“是呀，他们还活着。你不要冲动做傻事，等我为你消除戾气，你还可以陪伴他们。”孙映舟其实不知如何消除戾气，但眼下为了稳住梁藻，她只好哄骗。

梁藻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净河，此刻的净河看起来煞是平和宁静。自她死后，她只感到混沌虚无笼罩着她。直至那日，净河河底无数枉死的残损女魂集合力量，将她唤醒。

而她们所残存的最后一点点念想，就是救下村中的女娃。她们不是怨魂，支撑她们存于世间的并不是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