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

自从那日雪中送了柴火后，洛子商便隔三差五遣人来向柳家送东西，他总着意吩咐送至嫡长女手中，还让小厮盯着，不被家中其他人抢去。

洛子商的礼物大大小小，新奇得很，有各个季节佯州最时兴的布料款式，也有各家少主稀罕的小犬小猫。一日，小厮端着一花瓶的水，只道这是昆仑雪山上融化来的雪水，插着佯州难能一见的红色花朵，似名为藏红花。诸如此类精巧玩意儿，全然没有贵重到不便收取，但尽包含着其层层心意。

此外，母亲的药也在他的照顾之中，洛子商从不选用贵重药材，免得使母女过意不去，在详尽的照料当中，母女二人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在柳家得到了一些赵姨娘所不能破坏的生活保障。柳玉茹既觉难对这些物件加以推脱，也不得不暂时依靠他的帮助来为母亲买药，便也由着这位公子费心备礼，想着择日登门道谢。

洛子商在佯州逐渐立足，商铺大小规格渐大，没人知道其背后的关系后台，但都对这位风生水起的洛公子加以敬重。此人也擅长结交各路朋友，清流世家的叶老太太生辰还未到，便传出洛子商备下一车生辰礼之传闻，生辰前夕运至叶家，竟满满是宝贵的古书珍本，深得叶家欢喜。满佯州城都逐渐传出洛公子的佳话，女子言其山眉海目，男子称其雅人深致。

但他备下的生辰礼可急坏了柳玉茹。

家中没有阔戳的礼物可以送给叶老太太，本打算作画赠书，可却让洛子商快人一步，送出古本珍本得了雅趣，这时再送出画作，显得单薄不说，更是让人觉得是学了洛公子的作风。

柳玉茹日日思量，稍微贵重的东西父亲自然不许，清流雅正的东西却有人送过，正当愁苦之际，却有下人称洛子商忽然亲自拜访。

这是第二次见面吧，柳玉茹想，自雪天一别，公子便只送来小礼物，不曾亲至，这其间款款心思也没有任何说明，不知此次前来，是否要我对其有所回报？

“早闻柳家在佯州的名号，今日才来拜访，实在惭愧”，洛子商对柳家老爷说着，“洛家做了一点生意，今特送来我家丝绸布匹，还望日后能与柳家合作，经商之人，互相照应。”

洛子商念着那些无关痛痒的台词，看到柳玉茹赶来厅堂时，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他轻轻看向柳玉茹，凌厉的含情眼也开始低垂。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那日雪天与柳姑娘相识，也算朋友，洛某猜测柳姑娘不反感诗画之物，特带来几卷古本供姑娘赏玩。”

想送你件珍贵礼物可真不容易。

“前些日子给叶府送了一车古书，又给李府，林府送去，这个年龄的读书人都挑选了自己偏爱之书。”

给全佯州都送了，你也不便拒绝我吧。

“洛某特留了本《诗经》，是西汉本，虽有字迹不清之处，但最为动听的诗篇都还完整。”

《诗经》却也衬不出你的半分风雅。

柳玉茹心中一惊，无法不喜爱这传世珍奇的古本。相较送给叶府的近世本，这本西汉书自然要珍贵上更多，千古风韵似都要在这泛黄的纸张中飘出。

“多谢洛公子的好意，一直受到照顾，玉茹倍感荣幸。”

“无妨，只是别家公子都又挑了自己爱的书本，可否问得柳姑娘之爱？儒道墨法，洛某处尽存。”

柳玉茹思量片刻。

“我想要《春秋左传》。”

左氏春秋一直不为正统，相较于阐释儒家微言大义的公羊和谷梁，左传更像是写史书的侦探，诉说着上古的历史，不被孔子笔法所限。

我不想关心圣人怎么说，柳玉茹想，不如看看那时的历史，我自有思量判断。

“姑娘心中丘壑，洛某佩服。”

“听闻洛公子为叶家送去书本以做生辰礼，我深被您的气度折服啊！”柳家老爷这会儿抓了机会开始溜须拍马，“哪像我们柳家，都是女子和粗人，生辰我也打算让二房这几个丫头带些金银过去，自是不如您的气度啊。”

柳玉茹眼神暗淡。

倒也没有办法了吧，就算是我去了，也只能给柳家丢脸，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经营，终是抵不过家境和待遇。

“大姑娘不去吗？”洛子商挑着眉。

“她就别去了，前些日子刚和叶家姑娘玩完，让几个小辈也去见见世面。”月姨娘赶紧插话。

“那洛某便也不去了”，洛子商笑意很浓，“既然送了礼物，心意已有表达。”

“柳姑娘若当日闲来无事，可否来我洛府赏玩一番？”

趁着公子小姐都在叶府，趁着佯州只属于我们。

趁着一切计划都按部就班，趁着得了一日空闲。

能不能借着偷来的时间和你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