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扮的顾让显眼异常,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一身罗裙草草扎紧衣袖便进了这场荒唐的赛事。
她总是像无声的风雪一样,静默淡然地立于某处,那么容易令人忽视,却又那么格格不入。好比此时,她只是低头整理着弓箭和箭筒,完全无视了周遭一切或惊愕或探究的目光。
她没看自己,但赵开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赵开的心猛烈跳动着加速,如有擂鼓叩击胸腔,这股跳动的力量太大,激得他浑身都微微发颤。
但随即,他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不能动,不能露怯。
顾让终于整理好箭筒,抬眼看过来,她的目光近乎虚无。赵开愣愣地望着她,然后反应过来,她没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头上的石榴花。
可他霎时就像被冷冽的风雪包裹住周身,在瞬息之间平复了下来。
咚——咚——
锣鼓声再次响起,校场上所有人都像接收到了指令,顾不得打量顾让,一下四散开。
起初无人射箭,众人只是扯着缰绳缓慢跑马,凝神观望着赵开所在的方位,直到王咏德射出了第一箭。
王咏德身形矮胖,骑马射箭的动作被他做得异常笨拙,这一箭更是偏到了不知何处,连一片叶子都没碰到,然而却彻底驱散了众人心底最后一丝迟疑。
“驾!”
齐国子弟骨子里好战的本性被激发,众人扬鞭策马飞奔起来,霎时间校场上各色的矫健骏马四面奔腾,衣袍与发带猎猎飞扬,兴奋的呼声与马蹄声交织。
王咏德穿过疾驰的马匹来到顾让身边,抬着下巴看她:“六公主,怎么愣在这里了?害怕了?”
顾让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校场上横飞的利箭。
那些箭无一不是直奔赵开而去,但似乎只是试探般的,从他肩膀、腰腹、双腿旁边飞过,带起一阵阵疾风,最后斜插在地上或树干上。
但那些箭之所以射偏,并非射箭之人的准头不好,而是带着愚弄、戏耍的意味,像对待猎物一般循序渐进地折磨、羞辱他。
忽然,一支箭横空出现,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速度飞快直冲赵开右肩而去。这一箭一出,其他人不约而同都放了下弓箭,不怀好意地看向赵开,等着预想中的惨叫声出现。
姜索阳眉头紧皱,看着周遭的人,迟疑地将手搭在弓箭上。
看台上顾嘉善呼吸一紧,不由自主抓紧了木椅扶手。
与此同时,顾让终于动了。她用力一夹马腹,骑马飞驰而出,一直搭在弓身上的手指曲起,一手抄起长弓一手抽箭,毫不迟疑地搭弓射箭。
这一箭从斜后方直追前一箭而去,不过眨眼之间箭头便精准击在前一箭的杆身上,直接将其击落在地,自身也随之斜插在草地上。
众人愕然地看着那支半道拦截、箭羽颤动的箭,目光转移到还未放下长弓的顾让身上。
射出前一箭的人是那个绿袍男子,那人见自己的箭被轻而易举的击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羞恼道:“六公主这是何意?”
顾让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向诸位讨教一二。”
言下之猖狂,着实令场内人都怔愣了一下。
啪、啪、啪。
看台上突兀响起鼓掌声。
顾谦放下手,笑意不达眼底:“想不到六妹还有这一手好箭术,不过——”
他顿了下,道:“六妹,你能拦下一箭,难不成还能拦下数百箭吗?”
校场内所有人的箭加起来足有上百支,而顾让不过只有二十支。
顾谦轻笑一声,他今日非要赵开被戳出几个血窟窿,他要叫顾让也尝尝那种无力感。
顾让没说话,看着顾谦,眼底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她一扯缰绳,掉转马头往旁边走了几步,重新看着赵开前方的空间。
这个地方能让她看清所有射来的箭。
接下来的局面如顾让所料变得万分糟糕。顾谦那几句话完全鼓动了校场内所有争强好胜的年轻子弟,对于这些自小生在权贵之家少有受挫的人而言,输给一个女子是极其丢脸的事。
之后他们的每一箭都不再刻意射偏或收敛力气,也不顾是否会伤到赵开的性命,一箭接一箭,毫不留情。
而顾让也不遗余力地抽箭去射那些箭,她的箭角度刁钻,击在一箭上,那一箭便偏离方向打在其他箭身上,如同连锁反应,一箭可击落数箭。
在一片乱飞的寒光与凌乱的碰撞声中,处于箭靶中心的赵开纹丝不动,只是偶尔转动眼珠,视线追随着场上那个面容沉静的身影。
校场内混乱,看台上的人亦看得眼花缭乱,很多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一晃眼的功夫草地上就已经多了数十支或躺或立的箭。
他们大多时候看不清顾让是如何击落那些箭的,但是起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迄今为止,无人的箭可以突破顾让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