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2)
,便也不上前,只打量这座新落成的雷峰塔。
这塔高达二十四丈,用楠木在原来的砖砌塔心上穿插搭建出外面的塔身,加上塔身周围的回廊,使得整座塔更像是一座八角形的楼阁,雄浑古朴。
如今塔顶尚蒙着红布,等待开光大典。
她目光下移,看见站在殿阁之上的朱聿恒,他的目光也正落在她的身上。
他一身珠灰紫越罗,以暗金绣带紧束腰身,金紫色更衬得他贵气不凡,令此时阴暗的天气都明亮起来。
只可惜,他那居高临下的凛冽气场,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让寻常人不敢接近。
当然,阿南不是寻常人。所以她朝他绽露出灿烂笑意,用力挥了挥手。
朱聿恒的目光在她身上略停了停,虽觉不合适,但还是排开了众和尚,快步出了塔阁,向她走去。
“带我看看这戏台,搭建得怎么样了?”阿南笑道,“毕竟,马上就要演一出大戏了呢。”
“这……佛塔尚未开光,女子进入是否合适?”见朱聿恒要带着阿南进内,和尚们打量着她,有些迟疑。
阿南抱臂笑道:“听说这塔是钱王为皇妃所建,怎么女人反倒进不得了?再说了,里面有个女子比你们更早住在里面,你们一群男人进去,反倒不合适呢。”
和尚们面面相觑,一个年轻沙弥忍不住道:“女施主切勿妄语,我佛门清静地,哪会有女子在里面?”
“白娘子呀,她不是被镇压在里面几百年了吗?”阿南笑嘻嘻道,“人家虽是女妖,可修炼成人还会生孩子呢,你敢说她是男人?”
沙弥闹了个大红脸,一时无言以对。
主持毕竟见过大世面,十分给面子地对朱聿恒合十道:“世间万物有灵,白蛇青鱼皆能化人,追究男女是着相了。既是檀越所邀,二位请便。”
和尚们鱼贯离去,阿南开开心心地踏进塔内,抬头便看见巨大的楼梯围绕着塔心盘旋而上。那楼梯上都饰以金漆,正如一条金色巨龙箍住中间的塔心,宏伟非常。
阿南不由赞叹,说道:“这设计可真是绝妙。”
“嗯。塔心虽是砖制,但历经百年风雨,早已有多处开裂。如今正好借楼梯将其束紧,既能承受在其上搭建巨大楼阁的重压,又能借此攀登至塔顶。”
“塔心是实心的吗?”
朱聿恒唇角微扬,道:“不,空心的。里面如今插满了搭建楼阁的木头,都凭此借力。”
“是么?这戏台简直完美!”阿南惊喜不已,连上十来级台阶,敲了敲连接在塔心上的巨大木头,喜孜孜地靠在栏杆上对下面的朱聿恒道,“只需要几道雷电劈下来,就能重演三大殿那些柱子喷火的场景——不,肯定比喷火的巨龙更为恢弘,毕竟这可是巨大的楼阁在瞬间化为火炬的奇迹啊!”
朱聿恒无奈斥道:“别在佛塔内胡说八道。”
阿南笑着按住楼梯扶手,轻捷地跳下,说:“抓捕区区一个葛稚雅而已,当然不会这么下血本啦。”
“楚元知那边,安排好了吗?”
“我亲自出马,你还信不过?”阿南说着,又问,“卓寿那边呢?你准备怎么搞?”
“栖霞岭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中,到时候来一场引蛇出洞即可。”
万事俱备,阿南再细细端详了雷峰塔内的陈设一番,对四壁的佛龛彩绘毫无兴趣,只对那楼梯越看越喜欢。朱聿恒都怀疑再不把她拉走,她今晚就要睡在这楼梯上了。
离开雷峰塔,阿南和朱聿恒骑着马沿苏堤往回走,因为心情愉快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朱聿恒与她并排而骑,零星听得她低低的歌声送入耳中:“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她唱的是兰楚芳的一曲《四块玉·风情》。
一个姑娘家,唱这种荒诞滑稽的曲儿。幸好午后炎热,苏堤上没有什么人,不然这行径,怕不是要引一路侧目。
朱聿恒扫了一眼竭力绷着脸免得嘴角抽抽的韦杭之,有些无奈地听着阿南的歌,忽然想起在放生池的天风阁内,方碧眠为竺星河唱的那一首《四块玉》。
明明是一样的曲儿,方碧眠唱的是“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而阿南她唱的,却是这种词。
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她仿佛很喜欢这一句,低低地,反复地唱了几遍。
她歌喉并不婉转,嗓音也没有方碧眠那种甜柔,但朱聿恒听着她口中吐出的愉悦嗓音,却觉得绕过耳畔的热风都带着一种令人愉快的气息,仿佛沾染上了她的开心。
她唱着歌,骑马走到苏堤尽头,却不向着孤山而去,反倒侧头向朱聿恒一笑:“咱们引蛇出洞去?”
朱聿恒了然,拨过马头便向着栖霞岭而去,一边随口吩咐韦杭之,把卓寿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