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扬尘(1)
杭州距离应天只有两三天路程,朱聿恒多次去过杭州办事,阿南更在杭州大街小巷混得烂熟,但两人都未曾听说过,杭州有个叫做青鸾台的地方。
朱聿恒离开行宫,夤夜至工部调阅六十年前的杭州方志,让众人寻找名叫青鸾台的所在。
而阿南拿着朱聿恒的手书,第二天就跑江宁大牢去探望绮霞。
应天府北为上元县,南面为江宁县。秦淮河一带隶属江宁,绮霞自然被关押在此。
心里琢磨着绮霞的事儿,阿南埋头往里走,冷不防与里面急冲冲往外走的一个人相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阿南赶紧护住手中的提篮:“走路小心点啊,我的东西……”
话音未落,她诧异地停下了手:“阿晏?你怎么在这儿?”
卓晏蹲下来帮她捡拾东西,怒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我现在连探个监都被搡出来了!”
阿南“咦”了一声:“你来探谁?”
“绮霞啊!我早上听说她被抓进去了,赶紧过来问问情况,谁知这些人说她是朝廷要犯,东宫下的令旨,任何人不得探看。”卓晏悻悻道,“我还想塞点钱打点打点,结果直接被推出来了!”
“东宫?”阿南诧异问,“不是苗永望的事吗,怎么是东宫出面?”
“别提了,合该绮霞倒霉。”卓晏看看旁边,压低声音道,“苗永望的夫人与太子妃是旧交,来应天抚棺之时,求太子妃为她做主,说绮霞必定是杀苗大人的凶手!”
“她说是就是?之前不是已查明绮霞与此案无关了吗?仅凭她一句话怎么能翻案?”
卓晏抿了抿唇,面露迟疑之色:“因为……绮霞当年确曾刺过苗永望,而且这两日官府找教坊司的人问过了,她们都记得绮霞说过,总有一天,她要杀了苗永望!”
厚重的砖墙让江宁大牢更显阴暗,即使是夏暑之际,踏入其中依旧通身泛寒。
阿南提着食盒,走进关押绮霞的狱室。
狭窄阴湿的室内,墙角铺着些霉烂的稻草,放着个便桶,其余一无所有。绮霞蜷缩在稻草堆上,大概是哭累了,正睁着红肿的眼睛盯着上方巴掌大的窗洞。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木然转头看了看,等看清阿南的面容时,扁了扁嘴又似想笑又似想哭:“阿南,我这回……可能真的要完了……”
她的手指紫胀,又蜷在稻草上坐都坐不稳,阿南不由得又心疼又愤怒。她探头喊外面的卓晏赶紧买点伤药来,一边把稻草归拢,垫着绮霞受刑后的身子。
“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当时在酒楼内,你的不在场证明比我还充分。”阿南摆下带来的几碟饭菜,绮霞的手被拶坏了,握不住筷子,阿南便将碗端起,给她喂着饭,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尽快把你接出来的。”
“可、可我……我想招了,我真的忍不下去了……”绮霞嚼着饭,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里满是恨意,“阿南,我这辈子好惨啊!爹娘把我卖了我熬下来了,交不出脂粉钱被打骂我也熬过来了,十四岁就被苗永望那个贱人□□了我还是得熬下来……现在他死了,他老婆还要来清理我,受这么多罪,你说我活着干什么?”
“你说什么胡话!”阿南把一个鱼丸塞到她嘴里,打断她的话,“你现在要是受不了罪胡乱招了,到时候要让教坊姐妹们去菜市口看你杀头?一刀下去鲜血乱溅脑袋乱飞,你想想那又有多痛?万一判你个凌迟,要挨三千多刀,你说你现在这点痛又算什么?”
“呜……”绮霞脸上的木然顿时变成惊恐畏惧。
“所以你赶紧跟我说说,你当初刺杀苗永望是怎么回事?教坊司的姐妹们也证实你之前说过要杀了苗永望,有这样的事情吗?”
“有……”绮霞声音嘶哑,“我已经在堂上招过了,我当时,真的很想杀了苗永望……”
阿南手中筷子不停,一边给她喂饭,一边专注地听她说下去。
绮霞幼年随父母逃荒到顺天周边,正逢教坊司采买女童,她便被卖掉换了半袋小米。长大后她相貌在教坊司中虽不算上佳,但因为天赋和勤奋,十二三岁便吹得一手好笛子,邀请她去助兴的大小宴席倒也不少。
当时绮霞奔赴一个又一个酒宴,可上了十四岁后,教坊司抽取的脂粉钱便多了,打点嬷嬷的钱自然也少了。有次她被请去赴私局,嬷嬷懒得动身,她跟着几个姐妹一起前去,结果遇上了苗永望,被他灌酒后失了身。
当时她抄起剪刀要与苗永望拼命,但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敌得过正当壮年的男人,最终只在他左臂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苗永望是个场面人,既然是绮霞的第一个恩客,便大度地原谅了她,给她打了支金钗,又给嬷嬷姐妹们大散茶点红包。她们轮番上阵劝说,终于让绮霞明白身在教坊司迟早要接受这样的命运,最后不得不认了命。
后来苗永望每到顺天,都要来找绮霞,教坊司的姐妹都赞他有情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