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弄潮(2)
不大风雨一过,有钱没钱还不全都从头开始?”
绮霞道:“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我终身铭记于心。”
正说着,江白涟的娘已经在船头土炉中烧了红枣桂圆茶,每碗打了两个鸡蛋,端进来当点心招待客人。
绮霞抬手接过,客气道:“啊,谢谢阿娘替我倒茶。”
一听到“倒”字,江白涟和他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阿南赶紧给她使眼色,绮霞察觉到气氛不对,又不知道出在哪儿,忙闭了嘴,埋头吃起了鸡蛋。
“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吗?”江母在旁边问。
“很好,阿娘手艺真不错。”阿南赞道。
绮霞也附和:“是啊是啊,很甜很好吃!”
然后她就看到江白涟和母亲的脸色又变了。她莫名其妙看向阿南,阿南无奈把手指在嘴边按了按,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绮霞郁闷地闭嘴默默吃饭。谁知鸡蛋吃完后,她将勺子拿出来,见无处可放,便倒扣在了船板上,捧起碗喝剩下的汤。
阿南心惊肉跳,一把抓起勺子,正要翻过来,那边江白涟已经跳了起来,拿起笤帚挥舞着,口中不住念叨:“煞星下船,晦气消除!”
阿南口中忙不迭地道歉,拉起绮霞就赶紧出了船舱。
可船正在江中,她们也没地方可去,眼见江白涟在后头挥着笤帚赶她们,眼前一艘货船正向这边驶来,停靠在江白涟的船边,阿南忙拉着绮霞跳上船,躲避江白涟的笤帚。
运货的船老大感觉船身一沉,转头看她们上了船,诧异问:“哎,江小哥,你家的客人上我船干什么?”
阿南无奈道:“唉,我这妹子不懂忌讳,所以被人拿扫帚赶我们下船了。”
绮霞气呼呼地横了江白涟一眼:“我又没说什么,不就是谢谢阿娘倒茶,又说了茶很甜,还扣了个勺子吗?这也太讲究了,凭什么‘甜’都不能说啊?”
船老大一听这些字眼,赶紧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去晦气,一脸悻悻,恨不得把她们也打下去。
阿南无奈在绮霞耳边低声道:“疍民的老话里,‘甜’与‘沉’是同音的,不能说!”
船老大从船上卸下几样东西,堆在江白涟船头,说道:“江小哥,东西送来了,明日寅时准时出发至钱塘湾,可别延误了。”
江白涟瞪了绮霞一眼,悻悻地手中扫帚一丢,清点起东西来:“行,那我明天和老五一起过去。”
“别提老五了,他在大风雨中受的伤红肿溃烂了,这两天一直高烧不退,怎么可能出得了海?”
江白涟眉头一皱,道:“这可怎么办?除了老五外,谁还能有那一手飞绳绝技?”
阿南不动声色听着,搭船靠岸后,把绮霞搡回教坊,立马跑回来向江边渔民打听老五的事儿。
“彭老五啊,喏,那边那排水屋,门口晒着青鱼的那家就是。”坐在船上织补渔网的阿婆絮絮叨叨,吃着阿南的蜜饯果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等听到彭老五的一个妹子三十年前不知所踪后,阿南立刻拍着船舷,激动叫了出来:“我娘没有骗我!我大舅真的是钱塘渔民,我……我可算找到根儿了!”
面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外甥,彭老五一家如蒙甘霖,感恩戴德。
这外甥一来就喊了最好的医生给彭老五看病,抓顶贵的药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又打酒又割肉、又买米又扯布,这要不是亲人,哪还有更亲的?
一家孩子含着糖叫哥,彭老五和老婆听说妹子早逝都叹息不已,知道这大外甥如今在漕运跑船赚得盆满钵满,又都欣慰不已。
“听说大舅擅长飞绳,我也会啊!可能这就是骨肉亲情,天生的!”阿南摸着小胡子得意道,“我在河道上时,长绳系枪,二三十丈的目标,百发百中!”
“哦?这可比我厉害!”彭老五赞服道,“话说回来,这回官府正招我去钱塘湾下方探险呢,报酬很丰厚,可惜我去不成了。”
阿南拍胸脯道:“那我就替大舅去一趟,咱舅甥非把这外快给赚回来不可!”
于是,第二天寅时出发前往钱塘湾的船上,便多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胡子男人董浪,顶替了彭老五的飞绳位置。
为了防止下水时身上涂的颜色被洗掉,阿南昨晚特地在乌桕汁里泡了两个时辰,这一身黝黑十天半个月是去不掉了。
“都把自己捯饬成这样了,希望能有收获。”阿南摸着唇上的小胡子——自然也用不溶水的胶粘牢了——盯着钱塘湾的海水,像是要把下面所有的一切揪出来看个清楚。
初升的朝阳金光灿烂,照在水波之上,将海天上下映照成一片金黄。
前方海面逐渐现出一面巨大旗帜,在海风中猎猎招展。
首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千料宝船,足有三十余丈长,如巨大的鲸鲵坐镇于东海之上。周围又有多艘四百料座船巡守,各种轻小战船穿梭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