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侍卫带着小孩从楚执宜身边经过的时候,正看到他那一双含泪的眼睛,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哭得可怜兮兮,如同一只柔软无措的绵羊。
楚执宜朝他伸手,那小孩有些疑惑地望向她,犹豫片刻之后,才伸出手给她,以为楚执宜要同他牵手。
楚执宜在他的手要碰到自己之际,又抬起了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是安抚的意思,小孩明白了。
楚执宜唇角微微弯起,并不是个笨小孩。
圣上还未宣人觐见,不论是侍卫还是他们,都得在外头这样老实地候着。
楚向安真正在京城中待的时候也不到五年,从底层武将一步步爬到今日这样的位置,真正升到五品官位还是在两年前。
他真正面见圣上的次数其实并不多,更不必说这样单独召见的形式。
当初在关外征战之时也只是副官,只要听从帅令行事,杀伐决断是有,不过那点儿勇气放在一个武夫身上,又在大殿之上、君主之前,便很是不够看了。
更何况,他能成功官居五品,真正依靠的也是四年前母亲的那一死。
楚执宜近乎冷漠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懦弱,还有他看向自己目光的埋怨与憎恨。
四年前,他便是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她死去,最后成了他在关外战事中最得意的一展旗帜,此刻站在殿外,恐怕他已经不知将楚执宜骂了多少遍了。
自同宫人说话后,楚执宜便低了头不再去看他。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勤政殿的门开了,丞相张亭为从里面走了出来,远远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楚执宜跟在楚向安的身后向他行礼。
丞相只是淡淡颔首,便又很快离开了此处。
随后方才进去了许久的太监才走到两人跟前:“圣上召楚大人及楚二娘子觐见。”
两人这才得以进入殿内。
大殿门口到里面是一条长长的径道,两侧立着红木的柱子支撑的青铜灯具,但一路上的灯都未点亮,只能借着透过窗户上的薄纱的光线看清楚脚下路。
径道昏黄而漫长,光线只够刚刚好不失去方向,临到有光线的大殿之内前,楚执宜注意到一处漏了浅色袅袅细烟的灯具,灯芯早已被熄灭,只剩下烧得漆黑的残骸,和即将彻底湮灭消失的白烟。
楚执宜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便被走在前面的楚父用眼神警告提醒她步子再快点。
两人跟着太监带路到了正殿之内时,只远远看见了个身穿朱色华贵服饰的背影,太监将人带到便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殿内只剩下了皇帝、楚父和楚执宜。
楚执宜再一次跟在楚向安身后行礼,偌大的勤政殿内几乎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回音,但圣上并未转过头来,他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幽叹。
楚向安沉默片刻,只得以为圣上并未听到他的声音,便抬高了声音,又一次参拜。
这次的回音声音更甚,奈何上头的人仍是没有回头,就在楚向安提了一口气打算再拜之时,这才听到上头的人声:“楚卿来了,平身。”
苍老而威严。
不等楚向安松懈一分,便被他后一句话吓得一哆嗦:“这便是那个在刑场上将霍六救回去的楚二娘子吧?”
楚向安当即又重重地跪回地上,恨不能五体投地:“小女愚昧,酿下大错,还请陛下恕罪!”
楚执宜自然是只能跟在他身后一同跪下,不可出声。
皇上良久未曾说话,就在楚执宜以为又要等很久的时候,上头的人又开口了:“还未定罪,算什么大错?”
“楚卿起来吧,总这么跪着朕要如何同你说话。”威严的声音看似宽和,却句句不乏震慑,叫底下跪着的人胆战心惊。
楚执宜刚站起了身子,便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尽量将头埋得够低,以防自己抬头去寻那道目光。
“楚二娘子,你爹说你酿下大错,你如何看?”圣上将矛头转到了楚执宜的身上,皱眉看向她。
也正是这个时候,楚执宜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前这个皇帝已经有五十二岁,前半生戎马疆场,后来整治朝堂雷厉风行,将纨佞之臣一一清理肃查,也给他们楚家下了抄家之令,导致他们楚家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他鬓发斑白,生得细瘦而雍容,目光却迥然有神,苍老而锐利。
对视之际,似能穿过血肉骨骼将人的所有看穿。
楚执宜承认他的功绩,却不能以这样平静而毫无怨怼的心情去看他。
因此她很快便低了头避过圣上探究的目光:“臣女以为,臣女无错。”
“圣上下旨将霍家人公开处刑又特意命人整治霍六,臣女不过遵命行事,至于后来霍六气息奄奄,臣女也不过凭借本能,不忍枉顾一条险些死在自己手中的性命。”
楚执宜说完,圣上的目光也并未移开,一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