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深人静,她从恶梦中突然清醒,眼睛睁不开,身体像被人按住了似的动不了。
她跟往常一样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身体的某个部位上,迷迷蒙蒙地过了几分钟,小手指动了一下,她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在刚才那个梦里,她拿刀捅死了周海良。
这样的梦不是第一次做,以前她梦到过把周海良从楼上推下去摔死了。
她上网查过,做梦杀死自己的父亲代表着什么。浏览器给出的回答是做梦的人希望能够脱离父亲。
要想摆脱周海良,有三条路。
第一条,死。
她死,或者周海良死。
第二条,挣非常多的钱,让她可以不再依靠周海良活着。
第三条,结婚,和别人组建家庭,从而让自己从周海良的家庭中脱离出来。
她闭上眼睛,琢磨着自己该走哪一条路,结果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吃饭,她跟老板娘请了假。老板娘说不用特意请假,没零花钱了可以随时去她那做兼职。
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去了,去老板娘那边兼职一个小时是十五块钱,而她给周海良干活一天是三百块钱。
周海良这边就是纯卖力气,她一个身单力薄的女生,干着男人的活。她看到那些工人肮脏粗糙,指节粗大的手,再看看自己修长的手指,不知道将来会不会也变成他们那样。
装货的时候,她已经累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她不知道为什么周海良要生下她来世间受罪。
整个上午她脑袋里总是回荡着张爱玲的那句话。
如果孩子的出生,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劳碌恐慌贫困,那么,不生也是一种善良。
穷人生孩子就是在造孽。她一想到不管是什么样的歪瓜裂枣都能为人父母,她就觉得很可怕。尤其是像周海良这样的人,不仅会动手,还会对下一代进行精神上的施暴。
她深知精神施暴有多可怕。
精神施暴所造成的伤害会间接地杀死人。可是这些伤害在受害者内心深处,不会被人的肉眼看到,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暴力是无罪的。而且在世俗看来,死亡是身体上的,而不是心理上的。
小推车上码了四箱货,堆起来比她高出五十多公分。
周海良拿着账单对货,没有错误就开始装车。他踮着脚拿最上面的那箱货,货上还有一袋铜配件,他一起拿下来。
周黎站在他旁边,太阳有些烈,她眼睛畏光不太能睁开,视线里周海良咬紧后槽牙,脸颊涨得通红,他上半身往上拱,用厚实的肩膀接住倒下来的货物。
上面那袋铜配件也紧跟着倾斜下来,渐渐脱离了那箱货,直直地朝她的脑袋砸过来。
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她在原地站着,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周海良往后一退,让身上的货砸到了他脚上,他空出手来接住了那袋铜配件,手臂上立刻显出肌肉线条。
周黎依然站在原地不动,面如死灰。
周海良愤怒地瞪着她,“你别干了,你去楼上休息吧!”
“好。”
她这才动了,转身朝楼上走去。
楼上有人拿货,她看到那人穿着拖鞋,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染着一头黄毛,皮肤又黄又亮,年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但应该很早之前就不上学了。
她根本就不懂周海良卖的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他要的东西放在哪里,给周海良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没有收到回复。
她又急又气,在仓库里翻来倒去。那个拿货的人一直跟着她,捂着嘴巴偷笑,没有笑出声来,卡在喉咙里的笑声异常恶心诡异。
“他在楼下装货,等他回来了给你拿吧!”
她靠在货上,翻跟周海良的聊天记录。
这时,他突然开口了。
“要不要谈恋爱?”
她傻了,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你说什么?”
“要不要跟我谈恋爱?”他又重复了一遍,偷笑依然卡在喉咙里。
看着他那张黄黑的脸,冒油的黑头鼻子,还有他饱含深意的笑眼……操!她好像隐约看到了眼屎!
真他妈晦气!
什么屌东西也敢往她身上凑!
她翻了个白眼,这次翻到几乎只剩下眼白了,将自己的嫌弃态度表现到了极致,哪知这家伙还在笑,甚至走上来伸出手指触碰她的脸。
看着他指甲缝里的污垢,她内心一阵恶寒,迅速朝身旁躲开,想抽他一巴掌,但是他脸上的油脂让她望而却步,最后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你他妈傻逼吧!”
她用袖子狠狠地擦着脸,扭头就走。
他跟在后面,语气宠溺得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女朋友,“你不要生气嘛。”
她步伐加快,凶狠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