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

苍白的人脸晃到眼前比窗外惨淡的月光更胜三分诡谲，岑扉终于瞧清楚了女鬼的模样，肤色胜雪，媚而不艳，宛若天人，我见犹怜，颇有着几分姿色。

唯独那双眼，瞳孔狭长细尖，呈极窄的椭圆状，且泛出宝石般的墨青色，仿佛成精的狸奴，盯得人不寒而栗。

对上那双墨青猫瞳的刹那，阴风蔓延，天旋地颤，剧烈的抖动震得房梁上厚厚的积灰簌簌坠落，叠放在八仙桌上的碗碟咣咣碰撞不止，黑影滚到某处墙角蜷成不清晰的一团，抬起模糊的手捂住双耳发出绵长而惨怛的鬼叫。

岑扉僵在原地木然拭去渗出耳外的猩红，眼前的凌狂缭乱逐渐被聚拢的墨色漩涡吞噬，最终归于宁静。

直到晨曦展露时，他才堪堪从满地镇煞符中沉沉苏醒，昨夜栽倒时磕到了八仙桌的桌角，他抬手使劲搓去干涸在脸颊的血渍，晃晃悠悠撑地站起。

堂屋的布置与昨夜无异，可放眼望去，总觉得何处添了一抹反常。

岑扉驻足在屋内瞥视一周，末了将视线停留在保持着推杯换的腐尸身上。一、二、三、四...八、九、十、十一，十一具腐尸！

多了一具！

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沿着八仙桌围十一具腐尸踱了一圈，忽而止步在某具壮硕的骨架前。

骨架披了件沾灰的驼色衣袍，胸膛贴着桌沿向满桌黑漆漆的菜肴倾着，半坐而起，扶桌的手握着双木箸，前伸的手端了只酒盏，仿佛在奋力去碰对面之人的酒杯，它宽厚的双肩将左右两侧的腐尸挤得动作都变了形。

那副骨架浑似饱经了几十年的风霜，本该圆润的脸颊风干腐朽成了棕褐色，紧紧贴在颧骨瘪成了两汪浅坑。

岑扉蹙蹙眉，他认得这副骨架的五官。额角愈合的磕伤被情绪的波动再次冲破了一道口子，新鲜的温热自痂口处涌出淌落，他顾不得擦拭，跌跌撞撞推开了堂屋的厢门。

*

所谓丢手绢，诸多人围成一个圆圈，执手绢者围走在圈外挑选猎物，悄无声息地将手绢丢到猎物身后，倘若猎物能够及时察觉身后的手绢，便还有回旋的余地，倘若猎物发现得迟，便得接受执手绢者的惩罚。

“据那名少年的亡魂所透露，昨夜的猫瞳女鬼是在同我们玩丢手绢的游戏，她自己便是执手绢者，回旋的法子是找替死鬼，而输掉游戏的惩罚是死亡。”岑扉拿折扇敲着掌心，来回徘徊道：

“游戏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结束或停止，手绢不论丢去何处最终都会回到某个人的身边，你们快找一找今日是否有人收到女鬼的信物。”

柳衿钻入里间哗啦一把掀开薄毯、拾起枕头，又解开随身携带的香囊确认未曾收到那条殷红如血的布绢后，疾步穿过瓦舍，“它说的找替死鬼，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找个代替你去死的人。”岑扉倚到屋檐下抬手挡住斜射的艳阳，笑道，“祸水东引晓得吗？譬如，今日柳公子收到了手绢，但他并不曾声张，而是悄然将手绢塞到了…塞到了子陵身上，那么今夜猫瞳女鬼找的就是子陵，子陵就是柳公子找的替死鬼。”

“岑长老，我岂是这么缺德的人？”柳惟安蹲在榻旁双手摸进被褥间不停翻找，扭头骂道：“倘使我当真收到了手绢，于情于理我也该藏到你身上，省得日日再听你的揶揄奚落...”

柳惟安一愣，话音陡然停落，探进被褥间的手缓缓抽出，掌心赫然就攥着那条昨夜掷出去的殷红喜帕。

众人一静。

“别拿着这东西。”元窈与沈子陵打屋外银杏林旁的溪边盥洗归来，垂落在鬓侧的碎发稍还凝着滴水，疾步跨入屋中夺过喜帕。

沈子陵抱着手，凝目盯着少女攥在皓白掌中的殷红，“昨日宋幺身上的喜帕丢后复回了两次，倘若收到喜帕就是被女鬼选中的信号，那么喜帕便没必要一次次地被藏回来，因此我和元师姐猜测，并非是谁收到喜帕谁死，而是谁留着喜帕谁死。”

岑扉颔首，“我猜也是如此，否则便不存在找替死鬼的说法了。”

“啊，那柳公子今夜...”傅泯丢开棉絮，“不知将这喜帕烧了，亦或是将它钉在某处叫它再回不来咱们身边，诅咒是否还会奏效？”

柳衿面色愀然，“咱们会耍赖，难道猫瞳女鬼就不会么？这回是一方喜帕，下回就不能是一根簪子、一只手镯？喜帕并非是诅咒的根源，猫瞳女鬼才是，倘使咱们烧喜帕的举动将她惹了恼，不顾游戏规则直接来取了惟安的性命该当如何？”

继而，她朝元窈摊开掌心，“疏月，我是惟安的长姐，将喜帕交给我吧。”

“岁宁，那猫瞳女鬼诡计多端，行踪如魅，昨夜连我都着了她的道，你绝非是她的对手。”岑扉拿折扇敲落她伸出的手，夺下手绢道。

“停停停，今日落难之人是我柳惟安，倘使我为全自己性命而放任你们挡在我跟前，那我岂非成了缩头乌龟、成了懦夫？”

柳惟安扑到几人中间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