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春祭

春日，万物复苏，一扫寒冬的冷肃。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清明。

这一年的清明与往年不同，哥哥还在书院未归，没有人陪我放风筝了。

三月会试在即。哥哥学业愈紧，自从随茶寄了一回信，便再也没有家书了。

我对他是有信心的，但会试毕竟是大事，也不免为之牵动心神，心中紧张。

每每清明，母亲都要去庙中春祭，而哥哥与我则乐得自在，去淇水河踏青。

今年，我央着母亲带我同去，不仅是为了一观春祭盛况，更是为了祈愿哥哥应试顺利、拔得头筹。

轩辕庙坐落在城后九皋山中，在山之阳。而另一侧的山脚下，便是淇水河。

这庙修得恢宏盛大，前殿供奉着黄帝轩辕氏，以供华夏后世祭祖祀源，后殿则开了家庙祭坛，百家姓氏皆可供奉牌位。

还未到山门，就听见里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有司礼高喊调度，祭祖的队伍虽然浩浩汤汤，却也井然有序。

我随母亲在前殿上了一柱香，跪拜几许，母亲便教我自行逛逛，不必再跟她。

本以为母亲会命我同她一起家祭，此番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但此刻我心中挂念的第一要紧事便是哥哥的前程，所以也未细想，便答应了，自己去侧殿找文昌帝君的供奉之处。

看来今日都是来祭祖的，文昌阁里人倒是不多。

我心下不觉狡黠地想：“这下，文昌帝君想必座下不忙，必定记得真真儿的，保佑哥哥取得好功名！”

为表真心，我又多上了几柱香，磕了好些个响头，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从殿内出来，隽莹和宓苔两个仍在门外静静等着，也学着我方才的样子低头默念着什么。见我出来，走远了些才轻声说：“我说我们也要进去拜拜，小姐怎么不让？”

“今日人又不多，我一个人请愿就行了，帝君不会忘的。若是我们都去，把哥哥的名字念上太多遍，帝君烦了怎么办？”我说得一本正经，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她两个被我一番话逗笑。正笑着，走出小院时，在拱门处迎面撞上一个人影。

宓苔眼疾手快，护住我身子，拉开距离。

隽莹挡在我身前，面露了些愠色，朝那男子道：“这位哥儿怎么如此莽撞，走路当心些！”

那男子额角带汗，想是跑得急了，见是我们几个姑娘，忙拱手，连声道：“抱歉抱歉。”

此外，再没有别的。

我见他也不怎么会说话，身上粗布麻衣，也不敢抬头看我，样子局促紧张，想来也是个老实穷苦的人，便不忍心再苛责于他。

对隽莹说：“罢了罢了，咱们走吧。”

走出两步，转进了另一个院子，隽莹方对我说：“小姐不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吗？”

我没有头绪，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遂摇头。

“我觉得好像见过他，又想不起是在哪......”

我不以为意：“世上长相相似的人多得是，再说，说不定是方才在前殿见过呢。”

隽莹不再言语，想是自己回想去了。

“快走吧，娘肯定在等我们了。”

回到山门，车夫已备好了马车，在等我们了。

娘果然已经在车里，见我们走来，从轿帘里朝我们招手。

听我细说了片刻祈福景象，娘亲脸上露出欣悦之色。尤其说到“文昌阁人不多，帝君必定记得真”时，娘也开怀笑了起来。

这一厢话完，我问道：“娘亲为何不叫我一同家祭呢？每年都是娘自己来，今年我既来了，也好叫上我呀。”

娘脸上划过一瞬的诧异，抚了抚手中的木匣，默然片刻，说：“从前你们还小，不宜踏足那地方。往后你哥哥是必得来的，你嘛......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以后，恐要去夫家祭祖了。”

我有些意外，原来女儿是不能家祭的吗？

那为何娘就可以......

还未问出口，突然想到，外祖家远在南方，前些年外祖父病故后，娘跟娘家就几乎断了联系。还是不要提她的伤心事了。

遂把话咽了下去。

马车颠簸着驶出山门，看着窗外一路绿意盎然，鼻尖传来草木清香，顿觉神清气爽。忽然觉得，若是能在山中做个逍遥客，也是神仙般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