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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鸣钟敲过九次,许沉翡收拾妥当,走下楼来,请唐诚去开车,“还要麻烦你一阵子,等过段时间空下来,我再去考取国内的驾驶证。”
唐诚却停在原地没有动,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门的方向,再看看许沉翡。
许沉翡便问:“怎么了?”
唐诚忽然有些后悔,曾经居然期待看见少爷小姐如何相处,现在他夹在中间,揽得一身苦差事,又不得不开口解释,“陈嘉荣先生在等您。”
果然,许沉翡面虽含笑,目光却微沉,“我说过他不必来。”
她不再和唐诚废话,走出庭院,见陈嘉荣的车静静停在路旁。
许沉翡抬手敲了敲后座的车窗。
却是副驾驶位置的车窗落下,陈嘉荣含笑问他:“要我下车为你开门吗?”
许沉翡没那么矫情,自行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等他启动车子。
陈嘉荣却没动作,也在等她说话。
无关紧要的小事,许沉翡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事上,一面催他开车,一面说道:“不是说了你不必亲自来。”
陈嘉荣转动车钥匙,回答,“总要表现诚意。”
许沉翡语气淡淡,“表现诚意也无需在意这细枝末节。”
“但总不能连细枝末节的小事都不去做。”
许沉翡霍然转头,罕见的急迫语气,“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不让你去?”
陈嘉荣没想到她会如此失态,又不愿在此刻与她发生争执,小心翼翼道:“抱歉,我确实没有想过。”
许沉翡忽然觉得疲倦,没有说话。
她不再看他,目视前方片刻,合上眼,身子也靠进柔软座椅中。
不确定她是否仍有说话的意图,陈嘉荣没有擅自开口,专心关注前方路况,偶尔分神看向身侧。
她安静到似乎已经睡着。
红灯亮起,陈嘉荣借机按揉太阳穴,忽然,听见她提问:“你昨晚几点入睡?”
很突兀也很平静,陈嘉荣不禁挑眉,“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人睡着时还能保持端正坐姿。”许沉翡没睁眼,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昨晚几点入睡?”
陈嘉荣回忆一番,答复,“记不清,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十一点多一些。”
许沉翡笑了笑,声音仍旧平稳,陈嘉荣却莫名读出一阵寒意,“我知道熬夜加班是很常见的现象,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注意自己的身体。想知道为何我如今是这样的生活状态吗?因为前些年我真的太拼命,为证明自己并非拿着股份分红混吃等死的富家小姐,工作起来几乎连轴转,世界各地到处飞,来不及倒时差也根本不想倒。常常头疼,但满不在乎,起初吃止痛药,后来连止痛药也不吃。以为自己年轻,拼命工作也没关系,直到有次体检,医生很严肃地告诉我不可以再熬夜,否则身体会出大问题。”
她说了好长一段话没停顿,陈嘉荣从没听她如此长篇大论,在等她的后续。
许沉翡睁开眼,路灯的光投进车内,一瞬晃到她的眼。她皱了皱眉,继续说:“我没当回事,但之后果然出了大问题。”
缠绵病榻那段时间,许沉翡简直不愿多加回忆,除去吃西药治疗疾病,姜宛盈不惜亲自飞回国内,为她配好中药,再带回英国。她原本并不热衷香水,只偶尔会用,但从那以后养成使用香水、香薰的习惯,因为中药味太苦太重,又太无孔不入。
眼下,她却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但冷声对陈嘉荣,“放在从前,你身体怎样我不在乎,但现在不行。”
“陈嘉荣,我暂时没有将离婚放在未来的规划中,而我又极其不擅长照顾旁人。所以你最好保证自己身体健康。”
明明是很冷漠的话音,但陈嘉荣却隐隐动容,忍不住去看她,被她提醒认真看路。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前方路面,沉默半晌,挣扎问道:“所以,你说我不必去的原因是……?”
许沉翡忽然烦躁,语速极快地打断他,“我希望你可以休息!不过既然现在已经在路上,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你可以闭上嘴吗!”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只有车载音响中当作背景音的古典音乐在播放,流淌的音乐似乎化作无形的墙,阻隔着二人的交谈。
许沉翡伸手,重重关掉音乐。
如果不是有正经事要做,她想她一定会要求停车。以及,她真应该在一开始就拒绝他一同前往。
过去很久,陈嘉荣艰涩开口,“……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身体真的还可以。”
许沉翡觉得他真是可怕又可恶,屡屡令她破功,丢下大小姐风度,“陈嘉荣,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再度遇见红灯,陈嘉荣踩下刹车,同时转头看她。
眼睛里有没褪去的惊讶和茫然,但同时不乏真诚,“谢谢你,谢谢你关心我,沉翡。我以后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