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女
是梦醒之后,杨阴却派人传声,对她说:“辛苦妹妹挂念我了,我近来身体抱恙,样子有些消瘦,恐怕不太好看。等我病好了,便立刻亲自来看你。”
这病来的也太突兀。以往哥哥十分在意他的举止风貌,连偶感风寒,面色潮红也要提起衣袖挡住,不让她看见病容。
郦晴便不再勉强哥哥见她。
临近诞辰宴了,杨阴才勉强出席,他看上去有些病态难掩,玉冠却梳地正,身上衣物也整理地极为干净利落。郦晴一路上走过点灯的长廊,头顶一盏盏美丽的花灯,有的上面还画着小兔子,蹦跳吃草的模样栩栩如生,她轻轻抬手一抚过,摇摇晃晃,犹如笨拙的小灯笼在跳着舞。
杨阴在灯下看她,走过来,将一个暗红檀木的小匣子塞到妹妹袖子里。
“我病了好几日,才好上几分,就眼巴巴地来看你了,”杨阴低着眼,却在觑她的神色,他往后退了退,两人的影子交叠起来了,“妹妹,待会儿我们坐在一块儿。”
杨阴得了首肯,心下满意地松了一口气。他的伤势虽算不上大好,至少面上难看出异样了,最近他也谨慎着,没有分出影身做什么,自觉乖巧了不少,便来妹妹这里要糖吃。两个人并肩走着,丫环小侍被他打发走了,借口说厨房人少,让他们几个去帮帮空缺,这里自有他照看着。
提灯走着,杨阴忽然又问:“妹妹,城中有个叫闻凝的人,是个文雅的读书人,写的一手锦绣好文章,也爱编纂些奇闻异事,你可知道这人?”
闻言,郦晴一怔,露出微微的惊愕。“荫城里真有一个叫闻凝的人么?”随后,她并不含糊其辞,将心里所想,都一并告诉了哥哥, “这几日我夜里多梦,上半夜,总是梦见以前的事;下半夜,却是一个话本样的故事,里头就有一个叫闻凝的人。”
“什么样的梦?”杨阴追问道。
“我梦见了皇城。手里有一颗砰砰直跳的活心。它发出清亮的龙啸声,身后有一群白衣束发的道士追着我。我将那心抛入不见底的深潭时,被一股力打落,坠下去。一只小蛟龙哀鸣,他托住我。”
“他化作人身,说他是闻凝。”
这个梦既没有头,也没有尾,郦晴醒来之后只记得“闻凝”这个姓名。
如此离奇的故事,史书上不曾有过,可她翻遍了记载怪志的书,也不曾找到过类似的。这个梦到底有何意义?
“那就不要再想了,许是前世的事,本该忘却前尘的,何必自寻烦恼呢?”杨阴眉目舒展开,知道妹妹对那穷酸的读书人无意,便宽心劝了一句,“那些志怪小说,移人性情,我们还是少看为妙!”
自从打听到书封上那个“菡萏公子”,本名便是妹妹曾口中喃语的“闻凝”,杨阴尚在病中的时候,就气恼地把书一股脑烧了。
诞辰宴设在一座阁楼上,有花有树,布置精妙讨巧。路也不远,他们走了不过片刻,就取了身上一袭御寒的锦裘。
落到席间时,杨阴穿过人影间,忽的他被一道阴沉沉的目光一钉。
“乜道长,为何不落席?”杨阴咬牙做出一个温文的笑来,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乜瑛章遍身寒气,淡淡瞥过他的一眼极为凛冽,夹枪带棒,刺地杨阴妖身有些不适,他现下修为有碍,只得假作一阵咳嗽,避开了这道长没来由的敌意和震慑。
乜瑛章并未纠缠,径直落座在郦晴右侧,而杨阴就贴在郦晴左边。
一碟碟精致的菜样端上桌,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虾仁做成了豆腐,蟹黄堆成了花,火锅里的兔肉煮的软烂,滚着饱满的汤汁,夹到碟子里汨汨地流出来。乜瑛章推开一道有些冷了的荷叶汤。他将鸭子肉粥端起来,拿起筷子挑出了姜丝,细细吹凉了,才搁到小徒弟眼前,缓声道:
“虽只是一点滋阴补气的东西,喝了也没有坏处,等你整身的瓷蛹化成肉身,再好好调理吃食。”
吃下去,郦晴口中一股淡淡的咸鲜,倒是有一些暖了胃的舒服。
杨夫人忙吩咐下人,让他们把一些生腥性凉的菜都撤下去。
杨阴面前几道菜被撤走,顿时筷子落了个空,只好收回去,百无聊赖地用余光去看妹妹。看她和道长两个人一边用食,一边慢声细语说着话,杨阴送的檀木小匣子在妹妹衣袖里,若隐若现。
他看了几眼,心情倒是好起来,忽然被郦老爷问道:“等这怪病好了,我们搬回京城,阴哥儿,你也尽快恢复官职……”
杨阴冷淡地“嗯”了几句。面前忽地上了几道甜食,一碟是几个淡粉的莲花稣,又一碟是几块儿摆好的藕粉桂花糕,还有一道盛着几个蟹酿橙,里面满是酒烹的蟹肉、橙汁。他吞下两个莲花酥。
口里一片甜软。
他又吃了几片藕粉桂花糕,筷子上还没吃完,忽然一滴血滴上去染脏了。
杨阴皱眉,拿袖子去堵,却一时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接着,他的眼珠也一团刺痛,忍不住闭起来,又直直地从中流出血来,如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