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宫霖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又把胰子放在桌子上，对正藏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莫宁说：“洗干净，把头发也洗了，再让我闻到一点臭味打死你。”

莫宁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凶婆娘，小爷我好几年没过洗澡了，就不洗！”

宫霖坐到床边，隔着被子将他整个人揽到怀里：“不洗？你是要我帮你洗吗？小哥哥，我不介意的。水凉了，快出来洗，不然我把你的衣服烧了。”

“你……”莫宁气结。

“出来吧，今天你不洗算我输，我数三个数，三、二……”

“你出去，你不许偷看，我自己洗！”

“嘁，谁稀罕看。”宫霖白了他一眼，出门走到院子里，捡起他的衣服走到井边打水洗衣服。

莫宁的衣服真的破得厉害，都快碎了，又脏又臭又薄，水一泡立刻变了颜色，跳蚤直往外乱蹦。

自己的衣服也只有身上穿的这套，没有御寒的衣服，等过几天天气更冷了该怎么办呢？宫霖陷入了沉思。

想了好久，为了不冻死，在一次抗击北蛮族掠边的战斗后，宫霖终于鼓起勇气和莫宁一起去战场上“摸尸”。

每到秋季北蛮族便喜欢来掠边，每次一来，囤里的老弱妇孺逃到鬼愁崖避祸，边军应战。待战斗结束，

等边军抬走自己的兄弟，囤里的小孩们便飞奔至战场上“摸尸”，也就是打扫战场。摸到的武器交给边

军，摸到的衣物、食物、药物可以自己用。

第一次摸尸，因为战斗结束还没多久，战场上并没腐烂的臭味，但是弥漫着血刺鼻的腥味和冰凉透骨的死意。

宫霖像莫宁一样，哆哆嗦嗦地去扒尸体上的衣服。手指碰到尸体冰冷皮肤的一刹那，她扭头就吐。

莫宁蹙眉：“你歇着，我来吧。”

来“摸尸”的人都是秃鹫，周围的秃鹫们正有条不紊，飞快地收集着能用的东西，再不摸东西都没了。她和莫宁也是秃鹫，两只秃鹫总快过一只秃鹫。宫霖摇摇头，心一横，咬牙开始搜罗东西。搜了几下又吐了，一面吐一面搜。

等东西搜集完毕，她跑到看不见战场的地方，用水反复洗了几次手，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

莫宁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灰扑扑的馒头：“你吐得太厉害了，要赶紧吃点东西。”

馒头上面好像还沾着点血迹，显然是“摸尸”的收获。

她一扭头又吐了。

“白面馒头，很难摸到的，快吃。”莫宁不解。

宫霖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一脸嫌弃地看着馒头：“馒头上面有血。”

闻言，莫宁将馒头皮扒下来，捏在手心，又把馒头芯递过来。

粮食的香味直往宫霖鼻孔里钻，她有多久没吃过粮食了。胃里还在泛酸，理智却告诉她必须吃下去，过不了这个坎，在这个世界就活不下去。于是她接过馒头芯，哆哆嗦嗦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真香，是粮食的味道，同时还带着散不去的腥味。

她用力将馒头咽下，眼角都挤出了眼泪。

莫宁坐在宫霖旁边，一点点吃着那点馒头皮。看宫霖吃得痛苦，他伸手分过半块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白面馒头都不吃，你以为你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啊？”他一边吃一边嘟囔。

听到这话，数日来的委屈瞬间直冲脑门，宫霖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日子已经很苦了，莫宁还挖苦她。

“要是我哥哥在，我才不吃死人馒头。”她哽咽着说。

“我娘在的时候我也不吃死人馒头，那时候我经常能吃饱，而且每年过年，我娘还会给我煮一碗羊肉面片，油多多的，羊肉也多多的，又香又顶饱。”莫宁嘟着嘴低声说。

闻言宫霖清醒过来，眼前的这个孩子虽然长得像她哥哥，却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撒娇的哥哥。这孩子年纪小，力量小，那个馒头是他目前最好的东西，但他分给自己。将心比心，她也不能让这个善良的孩子承受她的压力。于是她长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把眼泪逼了回去，伸手揽住莫宁的肩膀，咧着嘴笑道：“咱们都别哭了，等回家我把今天摸到的衣服洗洗，给你改身衣裳。”

这次摸来的衣服质量不错，最幸运的是摸到了羊皮马甲和牛皮坎肩、破棉衣这些东西。将衣服上面干涸的血迹洗干净，宫霖摸索着用针补好衣服上的刀口，又把裤腰改小，裤腿和袖口改短，给她和莫宁勉强凑了两身过冬的衣裳。又把破棉衣拆了，用棉花堵住被子上的破洞，再用剩下的布头将破洞缝好。

这是她第一次做针线活，针脚歪歪扭扭，丑得跟蜈蚣似的。但莫宁很开心，穿上新衣服就跑。

“去哪啊？”宫霖问。

莫宁头也不回，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去兵营让吴大叔他们看看。”

晚上刮起了白毛风，雪片子横着飞。宫霖和莫宁一起裹在暖和的被子里，守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听着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