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
侯溘然长逝,陛下对世子惦念得很啊。”
这便是假话了。
一来人是两日前才带回来的,二是新帝并未见过衡沚,惦念一说更是滑稽。
十五岁时,衡沚随父亲赴都城为先帝贺寿。那时是令徽九年,新帝还是永王,宴上除了不停向先帝敬酒,便是敬蜀中侯,除此以外谁也瞧不上。
新帝的恭维太有目的性,原州恪州向来是守城,他是看不上的。
既然如此,又何来关切一说。
这种拙劣的谎,薛平扯出来也完全不见脸红心跳,狐假虎威是早就习惯了。
衡沚审视着薛平的背影,眼中有了几分讽意。
“陛下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这话,还是要宛转漂亮,“劳陛下挂心,劳监令挂心。”
薛平哈哈笑了两声,“上达天听,陛下什么不知道?”
他丝毫不在意衡沚话中的讥讽。不痛不痒刺两句罢了,计较这些那他早郁死多少回了。
古画的差事他得上心办,人至门前他也不得不迎,这便足够了。
初来时,薛平便刻意向衡沚透了底。听陛下的话,才是保自己的地位。
如今手握敕令的是他薛平,他是替皇帝办事的人,即使不服又能怎样。
难不成还杀了他?衡沚能有几分胆子造反。
衡启一死,虽说还没见着恪州出多大的乱子,但这么大一块饼,日子久了谁眼馋还不一定呢。
原州和蜀中,可都不是慈悲的主啊。
只是薛平大约无从得知,看不见的地方,见血能解决的,都不算麻烦。
有异心的人变成了死人,挖坑埋在衡启坟茔的四周。都是新土,无人起疑。
人贵在自知。
引人至会客厅内,不多会儿云程便布置着上了茶。
“山南道的紫阳新茶,监令尝尝。”茶杯落在桌上,迟迟不见薛平去碰。
室中一片沉静。檀香烧了一半,香灰委顿在炉中,谁都没有先开口。
衡沚漫不经心地端起盏,浅啜了一口,“今日的茶不错,谁烹的?”
话是冲着云程说的,任谁此刻打量,衡沚都是一副从容自得的模样,丝毫不见虚心。
云程一拱手,“回主子,是云鲤。”
末尾二字清清楚楚,如掷平地。话音未落,云程的头已经抬了起来。
视线仅一霎相撞。
衡沚很快移开眼,好整以暇地回头看着薛平。
后者装出一副和善的笑意,身旁的小太监赶忙上前,将那杯还未动的茶倒出来些尝了尝。
还真在这儿拿乔试毒呢,衡沚心中嗤道,这种伎俩也将他想得太蠢了些。
而后薛平端起杯,不慌不忙地解释,“跟在陛下身边久了,有了些毛病,世子不要见怪。”
“监令哪儿的话。”一来一回,不遑多让。
薛平不经意地吹一吹茶杯上的热气,终于介入了正题,“今日是来奉陛下之意,来相看世子的可心人的,如此老奴也好回去向陛下交差啊。”
“我父新丧,陛下便是唯一君父,自然遵从。”衡沚笑着,冲云程扬一扬下巴,示意去请人。
“她没家世,乃是乡野女子。若不合规矩的地方,监令多担待。”
语气间俨然一副柔情,装得跟真的似的。
薛平乐得见衡沚这副样子。
当年他父亲衡启,便是觅了封侯后入京朝见,京中有女的世家堪比榜下捉婿。
最后武安帝才指了个无权无势的通议大夫之女给他,便是死了许久的徐氏。
如今若让他进了都,冲这二品的爵位和样貌,岂不更令世家趋之若鹜。
贵族之间附风攀比,又瞧不起长秋监。没有身家的乡野女子才能使恪州更难以出头,一举多得,一了百了。
侍女扶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走进来。
女子穿着一身桃花色的衣裙,是当下恪州时兴的款式。上身色浅,逐渐加深,裙摆处颜色尤其秾丽,栩栩如生。
用一把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余一双眼睛给人看。长发半扎半披,长发齐整地归在耳后,格外恬静。
只是多少瞧着不似娇养大的,日光下发梢枯草般的灰黄。
薛平从下向上打量,凭着几十年相人的眼光,从步履中看出了来人的怯懦自卑。
含胸低头,手指紧抓着扇柄。头上的珠玉随一步一顿的动作而玲琅作响。
果然一派小家子气。
白跑一趟啊,薛平在心中嗤笑底下人看走了眼。大崇唯一的公主,岂会是这个模样。
衡沚侧首,目光也落在阿姀身上。
她那眼睛,明显是用妆遮掩了的。从前是明眸善睐,现在一概不见了。
杏眼被拉长,眼角下垂变得惶恐丧气,始终不敢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