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
便再敞开门窗,也无济于事。湿热的氛围仍旧逼仄着两人,闷得头晕眼花。
“并不是一夜间发起的,我此前去平州谈事,回来时城东便已经遍地是疫了。”阿姀想起当时的境况,不由叹了叹,“症状便是上吐下泻昏睡头疼,身上冒红疹。不过奇怪的是,似乎并不传人,我与府中好几人密切接触,但并无什么症状,我与周嫂子同如醉,都是好好地。”
“不传人?”褚晴方喃喃念了一句,“若是要尽快查出源头,你的这些话,可是减少了许多麻烦。我现在便去告诉师父,能排除一个便是一个。”
“言之有理。”阿姀同样跟着站起身,将熬好的药连着罐子递给了传去门口的伙计,在裙摆擦了擦沾在手上的药渍,“我同你一起去,正好去寄封信。”
听到寄信,褚晴方顷刻弯起嘴角来,“分居两地,定然是相思成疾了吧?”像是寻常爱凑热闹的小娘子似的,“我能理解。”
语气百转千回地,配上眼神示意,阿姀深觉她学到了龚嵊的精髓。
会演。
于是推了她一把,“要不你写?我替你问个好?”见褚晴方后怕地摇摇头,阿姀也鸣金收兵,“快走吧,正事要紧。”
龚嵊与公羊梁两人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各自对着排队的百姓问了起来。
阿姀并不通医术,褚晴方也所学不深,两人带着笔墨,跟在身后详细地将百姓们的描述记下来。这样一询问,便已至午后人潮散尽,几人水米未进,饿得说不出话来。
衍庆楼的厨子特地从章海宅中赶来,做了顿温热的饭食填饱众人。
章海与阿姀几人同一桌,虽说好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此时的氛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今日开灶,用得是哪里的水?”龚嵊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皱着眉问。
章海一愣,回想了半天,才琢磨出这件事来,“昌庆楼,一直用的是后院自打的水井。说来这事也是我投机取巧,绕开了寻常用水的护城河,想着借此称作山泉水,赚个噱头。”章海自知理亏,嘿嘿笑了两声,脸涨得通红,“这样能少向州府交些维护费,今日煎药,也是用的井水。”
说罢看向阿姀,阿姀被这么一盯,也知他是怕自己去公堂告一状,于是放下筷子,故作威严地提点了句,“下不为例。”
“哎,哎。”章海连忙跟着附和了两声。
阿姀看龚嵊的脸色,觉得此事并不如此简单,他也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便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公羊梁此时离席,向厨房要了一碗井水端进来。
龚嵊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口中尝了尝。
“这口井的水并没有问题。”龚嵊抬起来头,环视了一眼桌前的人,接着解释道,“正因为用了这口井,所以没有问题。”
褚晴方亦是一头雾水,“师父此话何解?”
一个众人身处其中,有些头绪却又如处浓雾看不透彻的谜,以窗外适时落下的冷雨,笼罩了桌上沉默的一众人。
时近初冬,彻骨的风灌进窗口,连热汤的热气都难以抵挡,袭了几人一个哆嗦。
公羊梁的位置近窗,赶快站起来,将窗户阖上。
室内忽然暗了些。
“若是说疫病,我看倒不然。”龚嵊眉目严肃,拿出方才汇总起来的笔录,“疫病必以畜物或食物为媒,起码也是蕴在空中的气。然通观人们日常所食,居住之地不同,做过的事不同,所食的东西也各样复杂,只有一物,你我众人都曾入口。”
答案就明晃晃地写在龚嵊的眼中。
公羊梁大悟,沉声道,“是水。”
阿姀灵台之中,倏地闪过在水长东时,如醉说过的几句话。
——我日日待在城西周嫂子的宅子中,不曾出来过,今日是头一次。
——因着棺材铺的掌柜也身子不适,因病死去的人家没办法订棺材,便找上我们,才重新开了门。
城西,城东。
棺材铺的掌柜,铺子也正好在城东北处。
“会不会是下毒?”阿姀忽而后背一冷,吐出这几个字来,“从我自平州回来,未曾在水长东和私宅中有所停留,不是留在衍庆楼,便是去城西周嫂子宅中,我至今并未染上此病。”
若是水有问题,那所有的疑惑,必将指向同一个答案。
护城河。
惊骇与恍然参半,这顿饭顿时索然无味。
“为了掩人耳目,今夜我们便去源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