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元熙十一年的中秋,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飞云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东北角,今夜也高高挂起了燃灯,花色众多,流光璀璨,远远望去好似星河倾泻而下。
苏栖禾独自走在赏灯的人群中。
身旁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可她垂下睫毛,再美的景致也无暇观赏。
因为她不是为了游玩而来,而是为了传言中猜对灯谜就能获得的三百两银子。
这是几日前,向她买文的某个顾客偶然提起的。
那位年轻公子衣着清贵风雅,自称是玉安书院的学生,不知怎么找到了寄居在寒酸驿馆里的苏栖禾,开出五十两的天价,要她代写一篇颂圣文章。
在此之前,她的大多数生意都是帮街坊四邻代写请柬、喜报、祭文或者家信。
一篇收不了几文钱,全靠笔耕不辍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后来侥幸遇上一个贵人,要她写一首词,主题和立意都无所谓,只要文笔够好,词藻够精美,能拿出去附庸风雅就行。
看在报酬是高昂的十两银子的份上,苏栖禾从自己的手稿中精心挑出了一首《青玉案》,给了出去。
再后来,就是那位名叫程誉的书院学生,找上苏栖禾后,开口便先问那《青玉案》是不是她写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沉吟片刻才说:“苏姑娘,请你帮我代写一篇颂圣文,骈散均可,润笔费五十两,可以么?”
苏栖禾自然是颔首答应,提笔便写,不出半个时辰一挥而就。
程誉拿着墨色未干的纸页,读了一遍就干脆利落地掏钱:“确实是才气过人。”
“潦草之作,承蒙贵人不弃。”
苏栖禾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五十两银子,恭恭敬敬地致谢。
临走前,程誉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随口道:“过两三日便是中秋佳节,苏姑娘身负这等才华,不知有无猜灯谜的兴致?”
“我听闻,有人在飞云楼上设下了九道灯谜,每猜一道便可登一层,首位登上九层楼的人会得到三百两的节礼,可谓是一字千金。”
她怔了一下,好像差点没听懂这些词的意思。
中秋节礼,九层高的飞云楼,猜灯谜,一字千金。
那是一个与她太过遥远的世界。
独自进京时,她身无分文,唯一的愿望是想办法挣钱给母亲治病。
半个月的笔耕不辍,再加上侥幸得到两位阔绰顾客的赏识,现在她手头攒下的银子是六十余两。
这已经超过了过去家中两年的开销,也足够让母亲吃到好药、养好身子了。
更别说是三百两。
所以,八月十五当天,苏栖禾几乎没有犹豫,准时来到了飞云楼。
程誉说的没错,飞云楼的每一层楼梯上都站着一位黑衣小厮,只有猜对一道灯谜才能继续登楼,最先登上第九层的人便可赢得三百两的节礼。
一时间,很多自负才华的人被吸引前来,跃跃欲试。
有好奇者到处打听是谁家豪杰有这般财力和雅兴,可不管怎么套话,侍者仆役们始终保持着沉默。
到头来,没人知道发布赏金的是谁,只是见有重金作饵,便如悬鱼争先恐后地上钩[1]。
可那灯谜实在不简单,大多数人都卡在了二层或三层。
等苏栖禾成功踏上第四层的楼台时,举目望去,已经人影寥寥了。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一点尚在萌芽中的希望。
暗中对自己说,倘若真能侥幸走到最后一层,事成之后,她就在京郊租一间小屋,返乡把母亲接过来,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还能远离那个每日流连酒肆青楼的父亲——或许他才是母亲最大的心病。
有了三百两天赐之财,她自己再省吃俭用些,足够给母亲创造一个安详无忧的晚年。
到了第六层,猜谜的人只剩下两位。
在另一位老先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凝眸对上谜题,不消片刻便写出了答案。
小厮为她打开下一层的门时,非常小声地说了句“恭喜。”
第七层,第八层,只有她一个人。
方才游人如织的时候浑然不觉,现在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身处的这座飞云楼,雕梁画栋,贵气非凡。
甚至仅仅半街之隔,便是皇城。
心中紧张,脚下也有些发软,但到底是要迈上最高的一层了。
苏栖禾把答案递出去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第九层的小厮接过纸条,视线飞快地将她上下打量几遍,好似在检查她周身有无携带利刃。
她不明就里,但还是保持配合,直到他后退一步,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开门让她上去。
这是要赢了么?
心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升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