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重晚晴
当嘉和入宫来到永宁宫外时已至卯时,昨晚嘉和来时被推说太后已经就寝,而眼下正值卯时,按照太后的起居习惯,此刻必已晨起洗漱过而又尚未至午睡时分,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到来太后再无推托不见她的理由。
果然的,昨晚整夜未开的宫门眼下总算打开,伴着“吱嘎”一声她进入,扬起的裙摆带过一阵淡淡的海棠馨香,极好闻,只是,转瞬便被殿中浓郁的檀香气掩盖。
来到面前,嘉和“噗”的跪下,“求母后……”
自然太后早就知道嘉和来见她的用意,只是对此她不可能不同皇帝站在一边。
尚未及嘉和把话说完,太后便以“无能为力”四个字驳了嘉和。
太后同嘉和说,无论如何天子威仪不可侵犯,陆怀肆为人臣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而说到底皇帝会同陆怀肆作难都是为了嘉和,对此嘉和也便更应该理解皇帝的难处,同时对于皇帝同陆怀肆的君臣关系嘉和也更是有尽力缓和的义务。
自然嘉和对于太后的这个处置是不依的,倒不是不依太后对她的要求,而是不依处置得对陆怀肆这么不公平,她是一定要为陆怀肆据理力争的,嘉和偏生要个结果,她跪在太后面前长久不肯起。
自然的,太后也不肯轻易让步,只冷静的对着嘉和道,“你要跪,便跪。”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公主也不外如是。此前母后何曾这么强硬的态度待过她?嘉和如是想着,心里不由的颇苦颇不是滋味。
但她也是执拗的,从旭日东升跪到如日中天又跪到夕阳西下。
终究直到暮色四合时新帝前来到永宁宫给太后请安,见到嘉和摇摇欲倒的仍跪在殿前,实在心不忍这才松了口,说会给侍郎府一个交代。
无论如何嘉和没有想到,就在翌日早朝时,新帝竟拿出了先帝的顾命遗诏,按照先帝遗命给陆怀肆连升了两级官职,从礼部侍郎一跃至礼部尚书。
先帝的顾命遗诏不是杜撰,原来父皇在离开前为她打点了这么多,都是生怕她受委屈。
一时思及此,嘉和动容的眉眼间不由的划过一抹悲伤颜色,她真的、真的,好想父皇啊……好想父皇再听父皇轻唤她一声“阿晴”,亲昵的、无隔阂的。
以前除父皇外,哥哥同母后也会这样私下唤她,只是如今嘉和心里很清楚,从今往后他同她都是再不会的了。
心底不禁悲伤弥漫,一如窗棂外愈加浓厚的暮色。
就在这时,“阿晴。”
嘉和思绪兀地被这声拉回眼前。
听得出来,是陆怀肆的声音。
他这声唤得极清润,同他周身的清风霁月格外相衬,他正朝着她走来,他的背后是乾坤窗月,是萧瑟竹声。
虽知不是父皇回来了,但陆怀肆的这声唤也足够叫嘉和感到极惊喜的。
“怎么了?”一时来到面前,陆怀肆眼眸微垂恰见嘉和正抬着脸、张大着瞳眸朝他凝视着,眉宇轻蹙间不由的划过一抹对此的疑惑。
是啊,陆怀肆自然不会明白嘉和此刻心境,自然也更不晓得为何嘉和面对这声唤会是这样的表现。
待话音落下,嘉和顿了顿,方缓缓启开樱唇,对着陆怀肆道,“只是想起从前父皇还在时也是这样唤我的……”说及此,嘉和眉眼间不禁凄凄然,“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自然,陆怀肆起先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只知道嘉和公主的名儿叫“晚晴”,唤“阿晴”听来会觉得更亲近些,“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又怎会知道这会引得嘉和伤心?
就在这时,雕花月窗下湘妃竹的圆形站架上的玫瑰鹦鹉忽生响起了一句:“人间重晚晴、人间重晚晴……”
是啊,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这便是嘉和名儿的由来,也是先帝对嘉和的满怀祝愿,倒是这份祝愿放在眼前抒解郁结分外的适合。
“会雨过天晴,都会过去,”就在这时,窗桕外忽吹入一阵晚风,许是暴雨将至的缘故,这晚风吹在身上竟叫人觉寒津津的,不由的,陆怀肆伸手从面前紫檀雕镂菱花贵妃塌尾拉过翠毛织的薄毯,温柔的、贴心的添裹在嘉和肩头,“逝者如斯,你同我都应当朝前看。”
这话说的极释怀,“所以,你也不气不怨哥哥了,对吗?”一时嘉和听言忙倏地转过脸去满眸期待的对着陆怀肆如是问道。
她端量他眉眼,却隐约能看出一抹闪躲。
微微垂了若羽扇的眼睫,直起身姿,轻启薄唇,“我说过,不敢。”
嘉和如何看不出,陆怀肆终究心未平,不过也是啊,毕竟那是他亲姐啊,已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了,这都是拜哥哥所赐,而陆怀肆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便能抒解这心结?
话音落下,嘉和伸出手轻握住陆怀肆垂落的、凸着青筋骨节分明的、微凉的掌背,抬眼看向陆怀肆,“陆大人,你还有我,”顿了顿,眉眼极认真极含情的,“